媽媽眨眨眼睛,表情略顯沮喪,就像看見一個進肉夾饃店要點披薩的顧客一樣。
“大爺這玩法,可不像個商人啊。這都是官老爺們玩的花樣,屬于高端玩法兒。
大爺要想玩這個,一要準備好銀子,萬一出了事兒,可是要賠大價錢的。
二來,可著京城里的青樓也沒有這種的,這種的都在城外花船上呢,大爺得去那里玩才行。”
賈雨村很不滿意:“這是何故,為何花船上能有的,青樓里就沒有呢?”
媽媽見賈雨村是個年少多金的棒槌,也想盡力挽回客戶,因此耐心給他講解其中奧秘。
“大爺你想想啊,進青樓的多少都是經過了培訓的,先把廉恥洗刷干凈才能接客。
如果還保留著廉恥心,被逼著接完一次客就跳樓死了,對青樓肯定是得不償失的,但這還不是關鍵。
關鍵是思想工作不到位,姑娘可能會傷害客人的,前幾年就有個樓,里面的姑娘假裝順從,一口咬掉了……
所以凡是在青樓接客的姑娘,就算是不情不愿,那也是裝出來的,大爺想要這個調調,姑娘們也可以配合的。”
賈雨村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媽媽滿意的笑了笑,看來果然是個雛兒,嚇一嚇就老實了。
想不到賈雨村賊心不死:“我不喜歡演出來的,太假了,我要真的。既然你說的這么可怕,那為啥花船上就可以呢?”
媽媽滿臉的媚笑消失了些許,輕輕嘆了口氣:“大爺,你有所不知,花船上的姑娘,和青樓的不同啊。
大爺可知,為何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到花船上玩嗎?他們可不是為了行舟水上的快樂。
每一艘花船,就是一個單獨的世界,船上的姑娘,生死都捏在船主手里,插翅難飛。
花船的姑娘,很多都是朝廷官妓,也就是犯官的家眷。還有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兒,也都是很美的。”
賈雨村皺眉道:“我一直以為花船的檔次不如青樓呢,聽你這么一說,花船還更好玩兒?”
媽媽搖頭道:“對喜歡這一口兒的,大概是吧。上大型花船的花費,也要比青樓高很多的。
那些犯官家眷,都曾是小姐夫人,哪怕被迫接客,肯定也是不情不愿的,有那股子勁兒。
大爺,你可知真正肯花大價錢去花船上玩兒的人,都是圖些什么感覺嗎?”
賈雨村點點頭:“肯定有我這樣的,雖然經商有錢,但這輩子也當不上官兒,自然也娶不到官員的女兒。
現在不過花上幾個臭錢,就能睡到官員的女兒,甚至是夫人,那自然是多少錢都舍得了。”
媽媽點點頭:“沒錯,可花船上真正主力的客人,卻是各種各樣的官員,這你就想不明白了吧?”
賈雨村虛心求教:“還請媽媽賜教,也免得我去玩兒的時候得罪了哪個大官啥的。”
媽媽搖搖手里的小手絹:“那些官員,分幫結派的,平時斗得烏眼兒青,比普通百姓之間的仇更大。
不管哪個官員倒霉了,女眷被沒入官妓,上了花船。他們的對頭官兒們都會想方設法的打聽下落。
他們不但自己去玩,還會成幫結伙的去玩,就好像他們在女人身上能報了當初被對手打壓的仇一樣。”
鐵奎哼了一聲:“衣冠禽獸,全是畜生。”
媽媽瞟了鐵奎一眼,心說你的這位老爺雖然夠不上衣冠禽獸的級別,但也未必就不是畜生啊。
賈雨村卻毫不在意,甚至臉上還帶著期待和憧憬,笑瞇瞇又色瞇瞇地看著媽媽。
“這些官員女眷,不情不愿是肯定的了,那也能任打任罵,為所欲為嗎?”
媽媽甩了甩手絹:“那自然不能了,官員女眷那可是下金蛋的鵝,別說不讓你打,就是自殺都難。
手邊不能有利器,簪子都不讓戴,船上有專門的仆婦盯著,上吊也沒機會。
當然,很多女眷也不想死,畢竟官場起起落落,她們的家人或親戚,未必就沒有能東山再起的。
而花船上的人,也會盡力給她們灌輸這種積極向上的想法,讓她們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花船上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可就沒這么幸運了。她們才是那些被客人任打任罵,為所欲為的人。
想死?隨便,反正客人花了大價錢。打死了?也隨便,反正客人會得賠得更多。”
賈雨村笑道:“既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你這青樓怎么不養幾個任打任罵的姑娘呢?”
媽媽看向賈雨村的眼里多少有點厭惡,但用臉上的媚笑掩飾得很好,還撒嬌地捶了賈雨村一下。
“大爺啊,你不知道青樓里死一個姑娘,麻煩事兒可多著呢。
就算有賣身契,上面寫了死走逃亡皆在本樓,與他人無關,可順天府也不是那么好打發的。
人命關天,順天府要核實賣身契,驗明正身,還要寫報告給刑部,刑部要存檔。
這一套下來就得好幾天,趕上夏天,人都要臭了,還容易傳病氣。
所以到處都地打點銀子,才能盡快把尸首運出城去火化,而且肯定滿城皆知,生意也受影響。
可花船就無所謂了,他們只要把尸首綁上酒壇子,隨便往河里一沉,神不知鬼不覺的,誰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曾有過這么一個女子。
別說打死了的,就是生了重病,船主看著不好掙錢了,不愿意給治的,也有活著就沉了河的呀!”
一個客人走進青樓,棉門簾子掀起的一刻,冬天的寒風從縫隙里帶著呼嘯聲沖進了暖烘烘的樓里,讓紙醉金迷的人們一瞬間寒毛豎起,脊背發涼。
但隨著大茶壺放下棉門簾子,地龍的熱力蒸騰而上,肉體和脂粉的香味又在溫暖的空氣中飄蕩起來,讓人轉瞬間就忘記了剛才的寒意。
賈雨村站起身來,微笑著掏出一塊銀子:“這是茶錢,等我從花船回來,有空再光顧你的生意。”
媽媽呆呆地看著賈雨村和鐵奎離去,不知為什么,剛才賈雨村轉身的時候,她似乎看見了賈雨村眼中的色相一掃而空,變得像寒風一樣冰冷。
在路上又走了一會兒,鐵奎終于忍不住問道:“老爺,為何忽然關心起花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