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小小帶著賀瑾去上學。
“姐,你怎么穿這么丑的衣服?”
“解剖室味道受不了,不要穿好的衣服,不然太臭了。”
王小小他們認為他們低調,但是兩個小鬼一個穿得很好,一個穿得滿是補丁。
兩人騎著八嘎車,即使市里騎自行車比起縣里的多,但是八嘎自行車還是很少的。
再加上他們利用二科,騎著八嘎車在軍校里,即使兩人不去主校區,但是還是引起注目。
第一天,她跟車來縣城,時間控制不了,但是今天她自已來的,來太早了。
王小小推開解剖室的門,那股熟悉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福爾馬林氣味依舊撲面而來。
她是第一個到的。
空曠的實驗室里,只有中央幾張解剖臺靜靜地矗立著,上面還殘留著昨天課程留下的些許污漬和水漬,顯得雜亂而潦草。
就在這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與她腦海深處的記憶猛地重疊了。
不是嚴教員,而是她前世那位一絲不茍、吹毛求疵的博士生導師,那雷霆般的怒吼聲仿佛穿越了時空,在她耳邊炸響:
“王小小!你的臺面是菜市場嗎?!”
“無菌觀念!你的無菌觀念被狗吃了嗎?!”
“環境反映態度!一個連臺面都收拾不干凈的人,憑什么指望他在手術臺上沉著冷靜?!立刻!馬上!給我恢復原樣!”
幾乎是肌肉記憶,她的身體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
她快步走到水槽邊,找到水桶、抹布和毛刷,又兌上一點能找到的消毒液。
先是用濕抹布徹底擦去所有可見的污漬,再用干抹布將臺面上的每一滴水痕擦干,不留下任何濕漉漉的痕跡。
她對邊邊角角尤其苛刻,用刀子或刷子刮去那些極細微的殘留。
畢竟她那個導師是個吹毛求疵的主,罵起人來,可以上至古今,下至爹娘祖宗。
這不僅僅是在打掃衛生,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種對過去職業習慣的致敬,以此來安撫自已內心深處的秩序感。
當其他學員陸陸續續、嘰嘰喳喳地走進來時,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場景:
昨天那個令人緊張和反胃的解剖臺,此刻在晨光中泛著清潔而冷冽的光澤,一塵不染,井然有序。
而那個昨天在臺上鎮定得不像話的新生王小小,正背對著他們,一絲不茍地清洗著最后一把工具。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噤了聲。
他們看著那光潔如新的臺面,再看看王小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和驚疑。
沒人會想到提前來打掃解剖室,更沒人會把它打掃到這種近乎變態的干凈程度。
嚴教員夾著花名冊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一群學生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而那個最讓他無語的女學生,剛剛完成了一次無聲的、卻極具沖擊力的演示。
他的目光在光可鑒人的解剖臺和王小小那張依舊沒什么表情的臉上來回掃了一遍,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他沒有表揚,也沒有批評,只是像昨天一樣,冷硬地開口道:“都愣著干什么?各自就位。今天,我們講四肢的血管神經走向。”
但所有學員,包括嚴教員自已都知道,今天這堂課,在正式開始前,就已經被王小小用一塊抹布,上了無比深刻的第一課。
上課,王小小拿著筆記本認真記錄,這時候的教學和她的教學不同,不能說對錯,這個時代一個專業的醫生才有多少,尤其導師更加少,醫學成長換代有多快。
學習完后,王小小偷偷等著他們離開后,又去了解剖室,打掃干凈,昨天不知道這里居然打掃敷衍,今天絕對不可以犯這個錯誤。
干凈衛生,才能不會有任何病毒。
全部打掃干凈,王小小對著解剖臺已經離開的‘沉默的老師’鞠躬道謝。
“今天,謝謝您的教導。”
王小小背著包離開,趕到小瑾教學樓。
看見幾人圍在小瑾身邊,賀瑾看到她,飛快的走了過來。
那幾人看到王小小那身滿是補丁的舊軍裝,又敏銳地嗅到了她身上那股福爾馬林氣味,臉上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互相交換著嘲諷的眼神,腳步也往后退了半步,仿佛她是什么不潔的東西。
其中一個領頭的、穿著嶄新藍布學生裝的高個子男生,撇了撇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哪來的鄉下味兒?又是福爾馬林又是土腥氣,熏死人了。”
賀瑾像只被惹惱的小豹子,猛地停住腳步,就要轉身上去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