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蘭看著老丁頭那張堆滿褶子的臉,心里的厭惡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堵在門口,沒有半點要讓開的意思。
“有話就在這兒說,說完趕緊走!”
老丁頭渾不在意她的冷臉,反而嘆了口氣,一副長輩的無奈派頭。
“秀蘭啊,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我是你爹,是小浩的親爺爺,你把我堵在門外,讓街坊鄰居看見了,戳的是誰的脊梁骨?”
他故意拔高了聲音,引得旁邊幾戶人家都探出了頭。
何秀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最是要強好面子,被老丁頭這么當眾一拿捏,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側開身子。
“進來吧!”
老丁頭得逞地哼了一聲,背著手,慢悠悠地踱進了屋里,一屁股就坐到了熱乎乎的炕沿上,自顧自地從懷里摸出煙袋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何秀蘭連口水都懶得給他倒,就那么站在地上,冷冷地看著他。
“有屁快放!”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老丁頭磕了磕煙灰,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秀蘭啊,我今天來,是為村里那兩家人的事。”
他渾濁的眼睛覷著何秀蘭的臉色,聲音放得又低又沉,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悲憫。
“鄭家和趙家,那是什么光景,你也是知道的。窮啊!一年到頭,連肚子都填不飽。孩子一時糊涂,犯了錯,那也是被窮給逼的!”
何秀蘭冷笑一聲:“窮就有理了?窮就能偷東西打人了?二柱子比他們更可憐,他們怎么下得去手?”
“話不是這么說的。”老丁頭擺了擺手,一副講道理的模樣。
“自行車不是沒偷走嗎?人也沒打死。可要是真把那兩個后生送去派出所,那就是毀了他們一輩子,也毀了兩個家啊!”
他越說越動情,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你想想,鄭家那老婆子,趙家那媳婦,昨天哭得都快斷氣了。都是一個村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把事做這么絕呢?”
“丁浩現在是有本事了,可越是有本事,越得講仁義。不然村里人怎么看他?還不得在背后戳著脊梁骨罵他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老丁頭一番話,軟硬兼施,又打感情牌,又拿名聲說事,句句都往何秀蘭的心窩子上戳。
何秀蘭的臉色變了又變。
她恨鄭、趙兩家人的無恥,也心疼那輛差點被偷走的自行車。
可老丁頭的話,卻像一根根針,扎得她心里發慌。
她是個傳統的女人,名聲大過天。
一想到全村人都在背后議論自己家,說丁浩的壞話,她就覺得坐立難安。
看著何秀蘭動搖的神情,老丁頭心里暗喜,趁熱打鐵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幾乎是帶著懇求的語氣。
“秀蘭,你就勸勸小浩,讓他高抬貴手,饒了那兩個孩子這一回吧。只要他松口,牛鐵柱那邊都好說。就當是……就當是給我這個老頭子一個面子,行不行?”
何秀蘭被他這番做派弄得心煩意亂,腦子里一團亂麻。
她不想答應,可拒絕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我等小浩回來,跟他說說看。”
她最終還是松了口,聲音里透著一股無力:“可他聽不聽,我可管不了。”
“行!行!只要你肯開口就行!”
老丁頭目的達成,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心滿意足地走了。
何秀蘭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團棉花,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