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盒的蓋子,就這么被掀開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沒有寶光沖霄。
只有一股陳舊的,混合著墨香與淡淡血腥味的氣息,從盒中逸散開來,無聲無息地彌漫在死寂的金鑾殿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這股氣息扼住了。
他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方寸之地。
盒子里,沒有黃金,沒有珠寶。
只有一疊疊碼放整齊的,泛黃的信箋,幾本厚厚的,用牛皮包裹的賬冊。
以及最上方,一枚用紅繩穿著的,狀如狼牙的黑色玉佩。
龍椅上的夏啟,面沉如水。
他沒有去看那些信件和賬冊,修長的手指,徑直捻起了那枚狼牙玉佩。
他將玉佩置于掌心,指腹緩緩摩挲著上面古樸而猙獰的紋路。
大殿之內,靜得可怕。
只能聽到文武百官粗重的呼吸聲,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每一息,都像一年那般漫長。
“偽造的!”
一聲凄厲的咆哮,如平地驚雷,驟然炸響,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莫蒼云雙目赤紅,狀若瘋魔。
“陛下!這全都是偽造的!”
他連滾帶爬地向前幾步,指著南宮玨,聲音嘶啞地吼道:“南宮玨這小畜生為了脫罪,無所不用其極!偽造書信,杜撰賬目,陷害忠良!此乃欺君之罪,當凌遲處死,誅其九族!”
他的聲音,像是點燃了火藥桶的引線。
莫家的黨羽們瞬間驚醒,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了出來。
“陛下!莫家世代忠良,鎮守北疆百年,為我大夏流盡了血!豈容宵小如此污蔑!”
吏部侍郎張承跪地泣聲道:“此等粗劣的偽證,根本不足為信啊!”
“沒錯!”
都察院左都御史,素來與莫家交好的陳正清,手持玉笏,昂然出列。
他先是對著龍椅深深一揖,隨即轉向南宮玨,目光如刀。
“南宮玨,你說這是‘孤狼’傳回的情報,可有憑證?”
“據老夫所知,‘孤狼’乃是二十年前,由南宮老將軍親自布下的暗線,其身份絕密,單線聯系。南宮老將軍戰死沙場,這條線便已斷了十年!”
“你一個黃口小兒,如何能重新聯系上他?”
陳正清的聲音鏗鏘有力,條理清晰,瞬間將所有人的疑慮都勾了起來。
“退一萬步說,即便這真是‘孤狼’的情報,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北蠻王庭與我大夏京城,相隔萬里,消息傳遞,九死一生。昨夜你南宮家才遭逢大變,今日一早,這所謂的情報就出現在你手上,時間對得上嗎?”
“這盒子,來路不明!”
“這證據,漏洞百出!”
“依老夫看,這根本就是你南宮家早已準備好的,一盆用來混淆視聽,顛倒黑白的臟水!”
陳正清每說一句,南宮玨的臉色便更白一分。
每問一聲,群臣看向南宮玨的眼神,就更多一分鄙夷與懷疑。
“陳大人所極是!”
“南宮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請陛下立刻將南宮玨這奸賊拿下,打入天牢,嚴刑拷問!定要讓他說出幕后主使!”
聲浪再次沸騰。
這一次,就連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員,也開始動搖了。
陳正清的質問,太犀利了。
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打在了南宮玨這套說辭最薄弱的環節上。
是啊,時間對不上。
邏輯也說不通。
這就像是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劇本,拙劣,而又充滿了破綻。
南宮玨跪在那里,身軀在寬大的朝服下微微顫抖。
他感覺四面八方涌來的,是無數道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
他感覺自己像一葉孤舟,在滔天巨浪之中,隨時都會被拍得粉身碎骨。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要如何解釋?
難道要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源于冷宮里那位殿下?
難道要告訴他們,有一位神明般的存在,于昨夜,將這份情報,憑空送到了他的手上?
說出來,誰會信?
他們只會認為他徹底瘋了。
那不僅救不了南宮家,更會立刻將那位殿下,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能說。
死,也不能說。
南宮玨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腥甜的液體,滑入喉嚨,卻帶來了一絲冰冷的清明。
他想起了林羽那淡漠的眼神。
想起了那句“滿門,清算”。
刀,不需要解釋。
刀,只需要……刺穿敵人的心臟。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