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中。顧安生抱著誅神炮一動不動。他好像死了。雖然他的人沒死,但他的心已經死了,他的靈魂也已經死了。西門灃也不知該如何出聲安慰,看到呼延城的一切,他就知道,他們已經輸了。他也終于知道,為什么在白晶城的時候,白家的鳳棲院明明站在顧蒼生那邊,但卻始終作壁上觀,沒有幫忙。因為,顧蒼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孩子……”西門灃沒有再喊“公子”,因為顧安生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再是公子。“叫我顧公子!”顧安生忽然大叫,歇斯底里。他沖過來撲倒西門灃,拳頭如雨點一般地落下。他一邊打,一邊流淚。顧家!他停下拳頭,道:“對,我還有顧家!”西門灃抓著他的手,死死盯著他!“醒醒吧!令牌是王管家給的,他能給你送誅神炮,說出甄家之事,你覺得顧家還在我們手中嗎?”“住口!住口!”顧安生大吼,瘋狂揮拳打在西門灃的臉上。一拳,兩拳,三拳……他的拳頭裹挾真氣,強而有力。西門灃咬著牙,腦袋隨著拳頭一會兒擺向左邊,一會兒擺向右邊。“噗”的一聲,他吐出一口鮮血,還有幾顆牙齒。他猛一瞪眼,一拳打在顧安生的臉上。顧安生在空中旋轉數圈,倒在地上。他捂著臉,呆呆地看著地面。他覺得地上爬行的螞蟻,似乎就是他自已。“兒子。”顧安生渾身一震,緩緩抬頭。鼻青臉腫,滿口鮮血的西門灃流淚看著他。那婆娑的淚眼里,是他從未見過的慈愛。什么云雯心,什么顧皇城,天底下,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心疼他。他的卑鄙,他的不擇手段,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忍氣吞聲,都只是為了他一個人。“你醒醒吧。”西門灃的聲音在顫抖,他在懇求,他在憐憫。顧安生低垂著頭,沉默了。他忽然發現,自已好像什么都沒了。“我來幫你。”一道聲音忽然響起,顧安生和西門灃面色一變。竟然是他身后的煞血!血色的人影伸出手掌,一步步走來。它咧開血色的嘴唇,露出殘忍的笑容。“我來幫你就好了。”不知為什么,聽到它的聲音,顧安生覺得安心,他能確定,眼前的血人的的確確有這個能力。有顛覆一切的力量!“你這妖魔!”西門灃猛地從地上彈起,狠狠一掌拍向煞血的腦袋。“殺了他。”一道朦朧的聲音在顧安生的心底響起,是那血人在發出聲音。顧安生的腦海一片空白,似乎那聲音就是主人,似乎只要跟著那道聲音,他就永遠不會犯錯,他就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西門灃的手掌落在了血人的身軀上。“不——”顧安生大叫,這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扭轉整個棋盤的唯一依仗!“噗”的一聲,西門灃面色一白,吐出鮮血。“轟”的一聲,他磅礴的真氣竟然穿過了血色人影的身軀,將數十棵大樹攔腰摧毀!西門灃低垂著頭,看向自已的胸口。顧安生的手掌穿過了他的胸膛,他口鼻溢血,緩緩偏頭。顧安生呆呆地看著他,他空白的大腦終于出現了一絲理智。他殺了西門灃。西門灃是他的師父,也是他的爹。“我……”顧安生流下眼淚,他也不知因為什么。他的心,好像壞了。什么顧家,什么西門,什么顧公子,什么真真假假,所有的一切,都在破碎。原來,從一開始,他就處在黑暗之中。只是被一晃而逝的燭光蒙蔽了眼睛。“不,不不不,不……不是這樣……”他抽出手臂,血紅的手掌捂著自已的腦袋,揪著頭發,將頭皮一起扯下!“不是這樣……”“啪!”西門灃抓住了顧安生的手臂。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他能感覺到,自已的生命正在消失。他死死盯著顧安生的眼睛,手掌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從今往后……你誰都可以殺……誰都可以利用……什么路……都能走……既然這樣……就不要回頭……徹底成魔!”他抬手點在顧安生的額頭,磅礴的真氣和精血全部化作力量涌入顧安生的身軀。他的目光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黑暗!他的聲音如同九幽深處,怨恨一切的惡鬼!“成為魔!成為鬼!成為妖!只要能活下去,哪怕血染蒼天,尸山血海!”西門灃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身軀在迅速的腐朽,他的精血在極速的衰敗。但他緊緊抓著顧安生的手臂,眼睛死死盯著他。他的眼睛流出鮮血,他的鼻子,耳朵也流出血,他就像一只惡鬼。這世道對他們來說,本來就是地獄,他能活著,本就因為他是一只鬼。他倒在了顧安生的肩膀上。不知過了多久,顧安生推開他,他倒在地上,身軀已經干癟。可他的眼睛還睜著,死死瞪著天空。似乎上蒼,才是他無法原諒的仇人。他跪在地上。太陽高照,微風吹拂,沙土飛揚。他就那么跪著,一直跪著。等月亮升起,太陽出現。又等太陽落下,月亮升起。循環幾次,不知不覺,顧安生竟白了頭發。他站起身來,轉身看著那個血人。他很平靜。非常平靜。他從未如此平靜過。他以后也不會再生氣了,永遠不會。一個怨毒到極致的人,已經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他的心里只有一個人——顧蒼生。他只有一種感情——恨。顧安生體內爆出一股氣浪,他竟連破三境,到了十品。血人露出笑容,它的語氣很驚訝,“我看到了你的魔心。”“魔心?”“你已經入魔了。”“我只是變了頭發而已,人魔不都是奇形怪狀的嗎。”“你修為越深,魔心的血越濃郁,變化就會越大。遲早有一天,你會像我一樣。”“你也是人?”“以前是。”“無所謂了。”顧安生指著地上的西門灃尸體道:“你缺一具身體。”“你愿意讓我用它?”顧安生轉身望著遠處的呼延城道:“天底下,沒有我不能利用的東西。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這只是一具皮囊,而且還是覺醒過骨頭的皮囊。”“哈哈哈哈……”血人大笑,涌入地上的干尸。血光涌動,干尸扭曲,變形,最終重新站了起來。他變得高大,變得年輕。是一個臉很白,看起來很英武的男子。“這就是你本來的面目?”“不,這是我仇人的樣子。”顧安生一怔。“我和他斗了幾世,最后好不容易才殺了他,所以我把他的一切都搶了過來。他自詡正義之士,我就用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樣貌去做壞事。做盡一切壞事,我要他哪怕死了,在地底下也不能安心,也要痛苦。”“哈哈哈!”顧安生大笑,“有趣的想法,說不準,將來我也會和你做一樣的事,我怎么稱呼你?”“血皇。”血皇一拍誅神炮,將其收起。顧安生道:“可惜誅神炮只剩一枚炮彈。”“上古青銅大器,豈是簡單之物,那小子太小看你,以為你根本無法掌握這東西。可他卻想不到,我能完全操控這東西,誅神炮的炮彈,我能煉制。”顧安生一怔,血皇彎起嘴角,道:“只要有足夠強大的精血,我就可以煉制很多很多炮彈。幾百,幾千,都可以。”顧安生眨眨眼睛,微笑道:“那太好了,我剛知道哪里有很多高手。”二人相視一笑,竟如朋友一般,向著遠處而去。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