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長夜中,狐貍精為小狐貍清理完身軀后最后一次抱著它睡覺。陸蒹葭睡不著。經歷了大戰,她渾身都酸痛,因為過度使用陣法,腦袋也疼得厲害。現在休息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但越是這樣,她越睡不著。心里難過。很難過。一閉上眼,腦子里就是狐貍精的那句:“我們都是孤獨的野獸。”翻來覆去,她就干脆躺在地上看著顧十一。他也沒有睡。一直望著遠方的明月,不知在想什么。陸蒹葭看過他的鼻子,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臉……他哪里像個野獸了?他是個人。真真切切的,活著的人!每當她這么想的時候,腦子里就是顧十一殺人,殺妖的畫面。殘忍,可怕,兇暴。那……那是沒有辦法!他是人!陸蒹葭忽然站起身,走到了顧十一面前。“干嘛?”顧十一抬起眼皮看著她,對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他已經沒了任何的興趣。膽小,怯懦,心壞,一個累贅。陸蒹葭蹲在顧十一的面前。寒風凍人,卻依舊蓋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顧十一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她臟亂到這種地步,還是會有一股蓋不住的香氣。聽說有富貴人家的女子會在一出生的時候,請方士以特殊之法種下體香,從那以后,遍體生香,難道她也是?少女一抹乾坤戒,取出了兩瓶藥酒和金瘡藥,還有一件她的內裙。“為你包扎。”她伸手抓住顧十一的胳膊。顧十一的胳膊微微一顫。她的手指異常溫軟卻又滑膩如瓷器。少女怔了怔,眨眨眼睛,看著顧十一。“不用,已經結痂了。”“不行!”少女瞪眼道:“你看看你這些傷口,血痂里面還有泥土和血,天寒地凍,萬一感染了……”“我是七品武師,真氣流轉,這些東西根本不算什么,再說……”“你殺了我吧。”“什么?”顧十一一愣,怪異地看著陸蒹葭。她果然腦子有問題。“你殺不殺我?”少女瞪著好看的眸子質問。“你……是不是……腦子不好?”顧十一的臉色十分怪異,自已是保護她的,她怎么能問出這種蠢話?陸蒹葭氣的直翻白眼,她做夢也沒想到,飽讀詩書的自已,竟然會被一個野人這么問。她一把將顧十一的手臂扯到懷里,另一手拿起了內裙。“你既然不殺我就得聽我的。”她的懷里異常溫熱,雖然只是貼著衣裙沒有碰到皮膚,但那熱量在寒夜中依舊是那么的明顯。不知怎的,顧十一只想把手臂抽出來。“不……不用了。”“不許動!”陸蒹葭一急,忙用力抱住顧十一的手臂。少年果然不動了,不但手臂不動,就連整個人都不再動彈一下。陸蒹葭這才發現,自已的胸膛靠在了少年冰冷的胳膊上。她雪白的俏臉微微一紅,急忙拉開了些許距離。呸!不能胡思亂想,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嘶啦”一聲,她將內裙撕開,然后撕成幾條。陸蒹葭盯著顧十一的胳膊,心緊緊縮在一起。傷的太重了。半個胳膊的肉都被劃成了幾塊,胳膊上結了一層不厚的血痂,也不知流了多少血。“你傷口上有灰塵和血,我清洗的話,會很疼。”少女認真地道。“哦。”陸蒹葭舉起藥酒,輕輕一沖。藥酒滑過少年的胳膊,她如玉的手指落在他的胳膊上,為他洗去那些灰塵和泥土。顧十一的心也縮成了一團。他有種逃跑的沖動。他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這個人,自已一只手就能扭斷她的脖子…可……他就是想跑,但是……他的手腳好像失去了知覺,不愿意動彈一下。陸蒹葭輕輕洗,不時張唇吹一吹。她皺緊了眉頭,傷口附近的血明顯更黑,雖然顏色并不明顯。“我……要揭開你的血痂沖洗,狼爪子可能有毒。”“嗯。”陸蒹葭抬起細長的指甲,抓著傷口,輕輕一拉。血痂被緩緩扯開,新鮮的血液又落了下來,她抬起藥酒急忙沖洗。她忽然感覺到顧十一的胳膊在極速地微顫。她偏過頭,少年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她的眼睛突然紅了。他明明很疼。沖洗了三四次,果然有黑色的血液落下。陸蒹葭咬緊下唇,“我要把毒血擠出來。”“不用,我已經將用真氣化解,傷口的毒不多。”盡管少年說得很鎮定,但顧蒹葭還是察覺到了不對,他停頓很短,應該是疼痛所至,他又不想被自已看出來。“至少,要在傷口里面撒上藥粉。”“好。”她揭開傷疤,緩緩撒上藥粉。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那顫抖的血肉下竟露出了雪白的骨頭!陸蒹葭心神巨震,一瞬,眼底便充滿淚珠。這得多疼啊。這樣,他也能忍得住?敷好藥,用布條將顧十一的胳膊包好。顧十一長長嘆了口氣,終于結束了。他真受不了這漫長的過程,倒不是疼。他早已習慣了疼,雖然每次還是會止不住地發抖。主要是因為顧蒹葭身上的溫度和香味一直傳來,他的心總是緊緊的。“沒事了,你……”少年回頭,話音未落,少女“哇”的一聲大哭,抱著他的腦袋。顧十一好像渾身都變成了石頭,一下都動不了。他想起了師父的話:為何江湖中的英雄,總是過不了美人這關?因為她們有著能融化鋼刀的溫柔。“你……你傷的這么重……怎么不告訴我……嗚~~~”“難怪你那么瘋地去打那只狼妖……你是不是已經沒力氣了……嗚嗚嗚……”“其……其實……還好,就是胳膊而已……”“骨頭都露出來了……嗚嗚嗚~~~”顧十一忽然平靜了下來。不再緊張,但心里的感覺卻很奇怪。好像突然很安心。嗯,似乎回到了孽孽的身邊那樣。但……好像又有點不一樣。“別哭了。”他像對孽孽一樣,將陸蒹葭的胳膊從腦袋上放下來。陸蒹葭擦了擦眼淚,依舊扁嘴巴,眼淚汪汪的樣子,說不出的動人。顧十一抬手擦去了她的鼻涕,隨手抹在了身后的墻壁上。陸蒹葭俏臉一紅,“凍……凍鼻子。”顧十一伸手抱住了她。陸蒹葭心中一驚,俏臉大紅,急忙道:“顧十一,我們不是……所以不能……”一股暖洋洋的熱量忽然傳來,陸蒹葭一怔,“真氣?”“嗯,這樣你能暖點。”顧十一忽然笑了。這是陸蒹葭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已面前笑得這么放松。像面對那個叫孽孽的女孩一樣。“對了,你剛才要說什么?不是什么?不能什么?”顧十一疑惑地道。“沒……沒什么……”陸蒹葭低垂著頭,臉更紅了。她心里有些輕松,但……不知怎的,也有幾分失望。這家伙哪里是什么孤獨的野獸。根本就是個沒長大的小毛崽子。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