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些踟躕和懷疑。
他找了那么久的人,真的就在那扇門后嗎?
男人踩著皮鞋,一步步雖然刻意放輕,卻還是帶著沉悶的聲響,一如他此刻的心臟。
跳著,不快不慢。
而極短的一段走廊,卻仿佛穿梭了許久的時空。
直到修長的五指落在門把手上,被他輕輕推開。
下意識地,厲寒忱先看了眼透出絲絲月光的窗戶。
彼時他枯坐在車內,盯著那間滅了燈的臥室,再隱隱看到一個人影。
那一刻,他胸腔處莫名傳來一股熱意,又燥又悶,讓他心煩意亂。
倉江竟然可以進她的臥室?
他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直到他和倉江一樣,站定在了顧紅的床頭。
他可以清晰地聽到女人均勻舒緩的呼吸聲。
第一眼,厲寒忱沒有看向躺在床中央的顧紅,而是先瞇眼瞥到了放在床頭上的離婚協議。
倉江進來,是為了放這個?
厲寒忱冷靜地思考著,目光卻依舊沒有找尋自己找了那么久的妻子。
第一次,他覺得一個人的呼吸這般不容忽視。
終于,厲寒忱的視線緩緩偏移,直到凝在了那個許久未見的人身上。
月光下,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顧紅的臉,可那原本光潔的面頰上,卻多了一條陰影。
厲寒忱的眸光驟然收緊,瞳孔震著,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詫。
他記得,顧紅是個哪怕他再怎么厭煩都無法否認她美貌的女人。
那樣一張清麗的臉上,怎么會出現一道傷疤?
就好像潔白無瑕的梔子,花瓣被刻意壓褶,看起來凄涼又惹人憐惜。
厲寒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一下下按著他的心臟,傳來一陣陣的抽痛。
不知不覺地,他的指尖微顫,在她臉上的疤痕上頓住。
真實清晰的觸感讓他確定,這并不是畫出來。
顧紅……究竟發生了什么?
厲寒忱眼神復雜地盯著顧紅的睡眼,原先打算找到她發泄的怒意蕩然無存。
他方才的注意一直都在顧紅身上,穩住周身漾起的混亂情緒,這才注意到顧紅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厲寒忱自詡冷靜,卻在此刻雙腿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那孩子大概五六個月的模樣,不同于媽媽帶著傷疤的臉頰,嬰兒的臉蛋光滑地猶如撥了殼的雞蛋。
更讓他震驚的,是那張與他小時候有七八成相似的臉,幾乎和他算得上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懷胎十月,又是個這么大的嬰兒……
一個大膽的猜測瞬間出現在厲寒忱腦海。
他幾乎抑制不住地喘起粗氣,胸口更是劇烈地起伏。
不知是不是被他四散的情緒影響,顧紅原本安靜的睡顏有了一絲波動。
她蹙了蹙秀氣的眉,似乎夢到了什么不好的情形。
厲寒忱不禁屏住了呼吸。
忽然,他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黑眸。
那嬰兒不知什么時候醒了,圓睜著一雙眼睛盯著他,不哭也不鬧。
似乎對他的存在很是好奇。
厲寒忱心里慢了一拍,嬰兒卻突然不安地扭動起來。
察覺到小兮的動靜,顧紅雙眼朦朧地蘇醒,就看到了她哀怨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餐廳人太多,小兮當時一直興致缺缺,帶去的奶粉也就喝了半杯。
現在應該是餓了。
顧紅慈愛地摸了摸小兮的臉頰,嫻熟地揭開衣服喂起母乳。
喝到久違的味道,小兮饜足地瞇了瞇眼。
臥室里一片寂靜,只有小兮咕嘟咕嘟吮吸的聲響,更顯得靜好。
仿佛這里從未有人來過,只是床頭的離婚協議卻不翼而飛。
厲寒忱不知道是怎么重新回到車上的。
林斌看著他一臉陰郁的神情,目光擔憂:“厲總,見到夫人了?夫人不肯跟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