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阿來說,??在怡景宮的時日稱得上是她入宮以來最輕松的日子。

雖說她名義上是宮人，可麗貴妃并未給她安排要做的活計,??還親自指點她念書寫字，在畫畫和琴棋上亦是慢慢引導她入門。

她的一應吃穿用度不走內務司，全是麗貴妃私庫中的體己，比起尋常貴女還要好上不少。

麗貴妃還擔心她不安，只說她負責陪伴九皇子，撥給了兩個人照顧她。

怡景宮的人也對客客氣氣的叫她阿姑娘，她隱約成了半個主子。

這日午后閑來無事,??麗貴妃照舊讓阿過來，指點她畫畫。

“花房送了兩盆臘梅來,??今日就畫它罷。”麗貴妃命人端來了臘梅,??給阿準備好了顏料和紙張。

阿乖巧的應下,??先是圍著臘梅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回到書案前坐下,??挽起了袖子準備。

她才開始動筆，九皇子睡醒了午覺,??也由奶娘抱了過來。

“母妃，嶸兒也要畫畫。”九皇子趴在麗貴妃膝頭,??奶聲奶氣的道。

阿聞,??頓時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想給他讓位置。

“阿,??你畫你的。”麗貴妃朝著阿輕輕搖頭，旋即低下頭刮了刮他的鼻梁。“母妃還不知道你，是想玩墨汁了罷？上回弄了個大花臉，蘭淳她們費了好大勁兒才給你洗干凈。”

被自己母妃說中了心事，九皇子嘿嘿笑了兩聲,??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撓了撓臉。

“母妃，嶸兒可以去看阿姐姐作畫么？”他忍耐了片刻，揚起小臉兒道。

麗貴妃挑了挑眉，見他主動說“嶸兒保證不搗亂”，這才放了他過去。

九皇子邁著小短腿走到了書案前，他人只跟書案差不多高，他也不吵阿，自己趴在書案上，墊著腳好奇的張望。

見他過來，阿朝他溫柔的笑笑，小聲道：“殿下，等奴婢畫完就陪您玩。”

九皇子也學著阿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好，阿姐姐。”

看著兩人竊竊私語仿佛就防著自己似的，麗貴妃端著手爐，好笑的搖搖頭。

雖說保證了不搗亂，可九皇子年紀小，時候久了就忍不住去摸書案上顏料，阿也并沒有制止他。

就在他收回小手時，不慎碰到了紅色的顏料，滴落到阿已經做了一半的畫上。

“阿姐姐，嶸兒不是故意的。”九皇子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睜大了眼睛，不安的眨著，連忙道歉。

阿忙先拿出帕子將他的小手擦干凈，溫聲道：“不礙事的。”

看著他那雙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有些愧疚，阿干脆提起筆，將滴落的顏料都畫成一朵梅花，柔柔笑道：“正好奴婢想畫梅花呢，殿下正巧幫了我的忙。”

九皇子見了，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麗貴妃雖是已經拿起書來看，留意到這邊的動靜，唇角還是浮現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多時，等到顏料晾干后，阿拿著畫，牽著九皇子的小手到了麗貴妃跟前。

“愈發進益了。”麗貴妃看著阿遞過來的畫，目露滿意之色，贊許的道：“這梅枝已初見風骨，假以時日你在書畫上也會有所造詣。”

阿雖是一如既往的謙虛，可到底還是個孩子，杏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雀躍。

“明日永寧侯夫人帶著鐸哥兒進宮，他說是給你們都準備了禮物。”麗貴妃評完阿的畫后，命人收起來自己留著。她讓人端了點心和甜湯，分給阿和九皇子。

聽說自己三表哥要來，九皇子高興極了，阿則是喜憂參半。

原因無他，這位三少爺雖說算是個好人，可上次他竟捉了蟲子來嚇她――

“阿，鐸哥兒信中說知道自己錯了，特來給你認錯。”麗貴妃也是在事后才知道，柔聲叮囑阿：“你別給他留面子，必須讓他好好道歉才行。”

那時已是秋末，難為沈鐸特意找到了又丑又大的蟲子嚇她。

阿忙道：“奴婢知道三少爺是鬧著玩，并沒有惡意的。”

麗貴妃想起趙峋臨行前的囑托，他必不會讓阿當一輩子宮女，可阿的身份低微，將來想要嫁個好人家，非得抬高些身份不可，到時讓永寧侯府幫忙也未嘗不可。

孩子們親近些也是件好事。

思及此，麗貴妃含笑點點頭，沒多說什么。

果然第二日沈鐸來時，老老實實的當著九皇子的面，給阿道了歉。

“阿姑娘，是我不好。”沈鐸想起那日阿被嚇哭，心中早就懊悔了。“我不該拿蟲子嚇你。”

若阿是嚎啕大哭，他還不會覺得這樣愧疚。明明她都嚇壞了，一張小臉兒煞白，唇瓣也沒半點血色。她生生把尖叫聲咽了回去，咬破了唇瓣也不肯發出聲音。

看著她眼中打轉的淚珠和唇瓣上沁出的血珠，沈鐸心中像有針扎似的。

“三少爺不必放在心上，是奴婢膽子小了些。”阿大大方方的道。

九皇子作為見證人，晃著小腦袋一會兒看看阿，一會兒看看沈鐸，敏銳的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他眼珠滴溜溜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他一手牽著阿，一手牽著沈鐸，小大人似的道：“三表哥，以后不許欺負阿姐姐。”

沈鐸被比他小十來歲的表弟“教導”，神色窘迫的點點頭。

“阿姐姐也不要生三表哥的氣，好不好？”九皇子仰著小臉兒，望向了阿。

她點點頭道：“殿下放心，奴婢沒生氣。”

九皇子心滿意足的點點頭，他退后一步，將兩人的手放到一處，笑瞇瞇的道：“那你們就和好了。”

沈鐸和阿都沒想到九皇子會有這樣的動作，不由怔了片刻，很快紅著臉分開。

少女的小手柔弱無骨，雖是一觸即分開，可殘存的柔軟溫暖觸感讓他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阿立刻牽著九皇子往回廊上走，沈鐸側頭看到她瓷白的小臉兒染上淡淡的桃花色，明亮的日光落在她的臉上，勾勒那張姣好的側臉，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沈鐸感覺自己的心

猛烈跳動起來。

片刻后他回過神來，親自拎著給兩人的禮物，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跟了上去。

“這些是我去朱雀大街上逛時，買了些小玩意兒。”三人到了九皇子殿中，沈鐸拿了出來，分給兩人看。“這些是竹子編的小玩意兒，送給殿下，這對大福娃娃送給阿姑娘，你看這木頭做的小鳥，里面有機關，它能飛起來――”

沈鐸親自演示，阿和九皇子看得津津有味。

“多謝三少爺。”

“謝謝表哥。”

收到禮物的兩人向沈鐸道謝，沈鐸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看著阿陪九皇子玩會飛的木雕小鳥、會走路的木頭小狗。

一對別致的珠花藏在他的衣袖中，他在街上看到的，雖是不算貴重，樣式卻很新巧。

本來這是特意買給阿賠禮道歉的小禮物，可這兒他卻覺得如同燙手山芋般，不好意思送出來。

“阿、阿――”沈鐸鼓起勇氣，語中都有些磕絆。

正在陪九皇子玩的阿循聲轉過頭，她臉上還未收回的明媚笑容猝不及防闖入他眼中。

沈鐸的心漏跳了兩拍。

“九殿下、三少爺，娘娘請您過去呢。”正巧蘭淳過來請人，無意中打斷了他的話。

沈鐸積攢的勇氣頓時煙消云散，他忙將已滑出衣袖的珠花再次攥緊，牽著趙嶸跟蘭淳離開。

罷了，這次買的珠花不夠好，下次再買更好的送給她。

臨近年下，宮中各處都布置起來。

阿托腮坐在廊下，看著人來人往的怡景宮，想起去年在清和宮過年，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想青玉姐姐，想清和宮的人，也想五殿下了――

后來她才知道五殿下還是隨二殿下去了邊關，聽說是要上戰場的，不知殿下在外面一切可都還好……

阿存著心事，等到來人靠近時，才察覺出來。

“青玉姐姐！”她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為了保護她，除了跟隨麗貴妃一起出門，她自己若想單獨出去，麗貴妃會把自己的大宮女派給她。阿不愿給麗貴妃添麻煩，就乖乖待在怡景宮。

算起來，她跟青玉有些日子沒見了。

“長高了。”青玉笑盈盈的拉住阿的小手，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臉上總算見了些肉，還是貴妃娘娘會養人。”

阿嘿嘿笑了兩聲。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青玉才拿出一封信給阿。

“喏，殿下給你的信，從很遠的地方托人捎回來的呢。”

阿又驚又喜的接過來，并沒避諱青玉，直接拆開。

打開她拿出一張薄薄的信紙，叮囑她要聽麗貴妃的話，照顧好自己，也不要把課業放下，回來他會考她云云，新末還說他一切都好，讓她不用惦記。

看著熟悉的字跡，阿眼眶發澀，心中卻安定了許多。

“別擔心，咱們殿下很厲害，二殿下更厲害。”青玉輕輕拭去阿眼角的淚，柔聲道：“等到殿下立了戰功，能出宮開府，咱們就能在一塊兒了。”

阿用力的點點頭。

比起能回去，她只愿五殿下平安歸來就好。

等阿收好信，兩人便一起去見麗貴妃。

麗貴妃待她們極好，隔些日子便會請青玉來怡景宮陪陪阿，免得阿孤單。

除夕夜。

怡景宮早早就有內務司送來各色煙火棒和精致的燈籠，阿這次有更多更好的可玩，可她還是更懷念在清和宮中，她和青玉分享紀云益特意給帶進宮的煙火棒。

不過阿沒有露出來，高高興興的陪著九皇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