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晚應該沒有睡好。
進入鬼域之后,她昨夜應該是第一次經歷厲鬼殺人,對她來說睡不好才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這里的幸存者人人都度過了許多不眠之夜。
可她此時竟然敢獨自外出,真的應約前來,還站到夫子廟喊人,見了他面之后先出聲道歉……
這就給青年一種怪異之感,總覺得這種情形、這種對話仿佛有哪里不大對勁兒。
她還怪……怪有素質的。
“……”
青年心生荒謬之感,有些不知所措的抓了抓左側眉頭。
他長得倒是濃眉大眼,本該堂正的樣貌,但不知是不是居住于夫子廟中,與鬼相伴的緣故,此人身上的氣質陰沉,看起來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青年沒有回答趙福生的話,他的目光落到了夫子廟正門坎前的地面上。
趙福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便見到了那里匯聚的一小洼散發著惡臭的液體。
水洼之上,廟門上方懸掛的破了的燈籠內里正在漏油。
趙福生連忙澄清:
“這可與我無關——”
她初來乍到,什么也沒做,燈籠自己就壞了,油燈灑倒,還險些潑了她一身。
“可惜了,又毀了一盞燈。”
青年眉宇間帶著陰郁,搖了搖頭,嘆息道:
“希望此間事情快些了結,否則——”
“否則什么?”趙福生聽出他話中有話,似是在暗指什么,不由眼睛一瞇,追問了一句。
“沒什么。”
青年心中似是有萬千句話要說,但他最終化為一聲長嘆,搖了搖頭,不再說這個話題。
趙福生暫時將心中的疑惑按捺下,她來此地,心中的疑惑比青年還要多一些,既然此人這會兒不愿意多說‘鬼燈’之事,便由她率先開口發問:
“要飯胡同的厲鬼與四十年前的劉家宗祠的厲鬼不是同一個吧?”
她一來便直奔主題,打了青年一個措手不及。
他幾乎是有些怔懵的搖了搖頭:
“不是……”
“厲鬼殺人的法則是不是與布粥有關?”她再問。
“是——”
興許是趙福生氣勢斐然,身處鬼域不見驚慌失措,反倒像是保持了理智與克制,這讓她在問話時,青年下意識的就順應她的問題回答,甚至忘了率先去詢問她的身份。
“如果說厲鬼殺人的法則是與布粥有關,那看來這鬼物的誕生應該就與布粥之舉脫不了干系。”
趙福生分析著。
青年只能本能的點頭:
“是……”
她突然盯著青年看,往前邁了一步。
兩人身材懸殊,但她從容鎮定,氣勢反客為主,那青年見她靠近,反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說,這要飯胡同的厲鬼仍是因劉家而生的?”
這劉家到底是什么來路?
照紙人張所說,四十年前的鬼禍是因劉化成而起,四十年后的要飯胡同再出現的厲鬼竟然與劉家又有關系。
“你……”那青年聽到此處,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兒。
他心中也對趙福生的身份生疑,此時不止沒有問出好歹,反倒被她先逼問出好幾個問題。
“你先回答我的話。”趙福生沒有理睬他試圖反問的話,而是再道:
“劉家當年在鬼禍‘解決’后,撤出了萬安縣,并且留下了廟祝守在這由宗祠改建的夫子廟內,并由廟祝仍頒布粥水,所以形成了要飯胡同。”
“是。”青年欲問的話被她打斷,面對她頻頻拋出的疑問,只好暫忍下心中疑惑,先點頭答應了一聲。
“一個月前,鎮魔司接到了報案,說是一個少年前去,想請鎮魔司完成當年約定。”
不過當時的鎮魔司身處鬼禍之中,自身難保,范必死兩兄弟拒絕了這青年請托,那青年隨后不知所蹤。
趙福生直問道:
“那報案的人是不是你?”
青年聽到此處,怔了一怔,腦海里終于理出了一絲頭緒,他平靜的面容有片刻的破功,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趙福生上下打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驚道:
“你是鎮魔司的人?”
他反應了過來。
趙福生原本也沒想過隱瞞自己身份,見他猜到,也就順勢點頭應了一聲:
“是。”
那青年眉宇間陰霾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驚訝,他上下打量著趙福生:
“你——你是鎮魔司新進的令使?”
說這話時,他音量略有些拔高。
趙福生的年紀很輕,身材瘦高,臉色略白,但她的目光平和,神態從容,與他印象中的鎮魔司的人大相徑庭。
小樣,你看不起誰?
趙福生從懷里掏出魂命冊:
“我是鎮魔司的令司主事,如今要飯胡同的鬼禍由我解決。”
魂命冊在她手中,上面浮出鬼語符文,她的身份再無爭議。
青年卻更加訝異。
他對于鎮魔司的了解不少,聞便失聲道:
“你也是馭鬼之人?”
“是。”
趙福生點了點頭。
那青年再度一愣,最終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了腦袋,苦笑了一聲:
“我沒想到……”他有些煩悶,好似不知該如何說起,最終長長的嘆了口氣:
“唉——你們來得太遲了——”
從他神情看來,似是有什么不妙的大事發生,趙福生心中一沉,一種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
但她并沒有被這種壞情緒影響,而是順應自己原本的思路:
“既然你是一個月前,前往鎮魔司報案的人,提到了四十年前的劉家與鎮魔司的約定,也就是說,要飯胡同的這樁鬼禍,照理來說應該是與劉家四十年前的鬼禍是有所相關的,對不對?”
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青年似是有所顧忌,他答話不再像先前那樣的隨意,而是略作思考,最終才嘆道:
“原本是有一些相關的——”
他的話語一下就引起了趙福生的警覺。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