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勛是不能埋沒的,這是帝國立國之本。
但主次輕重卻可以商榷……
李承乾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馬周:“侍中以為如何?”
馬周對這些爭權奪勢不感興趣,也不愿摻和:“陛下燭照萬里,乾綱獨斷即可。”
李承乾欣然道:“那就依從中書令之諫,先商討對姜恪之獎勵,李謹行、李景仁之功績稍后再議。那么,裴愛卿認為以姜恪之功應當如何獎賞?”
他可以聽從劉洎之諫強行認定主次、先后,但對于有功之臣的敘功、獎賞,還是應當由兵部來擬定。
若是此刻剝奪兵部之職權,那個棒槌回京之后必是要找他來鬧一鬧的。
頂不住啊……
裴行儉顯然早有預案,見陛下詢問,不疾不徐道:“兵部擬定,授爵開國縣男,勛轉上騎都尉,散官定遠將軍,官拜水師郎將。”
一旁劉洎蹙眉。
大唐的官職體系其實有些復雜。
譬如勛階上騎都尉、散官定遠將軍,皆屬于榮譽性質與實際擔任官職并無干系,爵位決定待遇,最后的水師郎將才是真正的官職――通常稱為副將。
在水師序列之中,都督、主將、副將、偏將、校尉,由上至下分列五級,其中副將即郎將已經是高級武官,擁有獨自統兵作戰之權限……
其余這些劉洎不甚在意,既然要將姜恪推出來做一個典型,彰顯“出使林邑、說服其國”的“高貴”來貶低殺伐陷陣的“粗俗”,總是要給予一些超過常規獎勵的東西,
但授予爵位卻不可輕易為之,即便是“五等爵”最低一級的“男爵”!
“姜恪此番固然立下奇功,但爵位焉能輕授?長此以往,必將為帝國增添太多負擔,遺患無窮。”
聽劉洎反對,李承乾不置可否,只是頷首道:“應當慎重對待。”
“爵位”乃國之根基,“無軍功不可授予”,可即便有軍功也不能輕授,因為爵位是可以傳承的,父傳子、子傳孫,子子孫孫都食國家之俸祿,前輩們浴血奮戰立下戰功,再是如何獎賞亦不為過,可等到傳承幾代之后子孫成了紈绔子弟卻依舊趴在國家身上吸血,除了給國家增添負擔之外,全無益處。
歷朝歷代早已有史為鑒,開國之時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勛集團很快便會腐壞、墮落、變質,逐漸成為國家不可承受之巨大負擔。
以姜恪之功,在開國之時毫無意外必然封爵,可放在現在卻值得商榷。
裴行儉則據理力爭:“陛下素來仁厚為本、孝悌治國,賞罰分明、內外如一,如今不論姜恪亦或李謹行、李景仁皆立下大功,豈能以增添國家負擔為由有功不賞?李謹行、李景仁之功或可等待仔細衡量之后再做定奪,可姜恪之功已經擺在御案之上,若不封爵,勢必寒了前線將士之心,一旦軍功體系動搖,大唐賴以立國之根本不復存在,還如何威鎮寰宇、所向披靡?”
李承乾沉吟稍許,終于吐口:“就依從愛卿之諫,對姜恪予以封賞吧。”
他雖然從未上過戰場,但卻是從隋末亂世走來,親眼見到父祖如何在亂世之中橫掃天下、一統六合,對于征戰之事熟稔于心。
打仗是要死人的,若無勛階、爵位之封賞,誰會給你賣命?
自秦漢以來,正因有軍功封爵之犒賞,才有了百戰百勝之戰功,才有了“一漢當五胡”之神話。
倘若有功之人不能得其匹配之封賞,整個軍功體系都將動搖。
這是亡國之兆。
“陛下英明!”
裴行儉稍稍松了口氣。
看似對姜恪、李謹行、李景仁等人戰功封賞之商討,實則卻是軍隊、文官、乃至于皇權的博弈。
兵部不能退讓半步。
李承乾見氣氛有些凝重,倏地展顏一笑:“自皇兒誕生以來,百事順遂、瑞雪連連,可見其福運昌隆、天縱之資。正好水師大勝,天佑大唐,就近幾日朕在宮內設宴招待諸位當世大儒為皇兒取名,各位愛卿也都到場助興,幫朕參謀參謀。”
此出口,御書房內的氣氛卻愈發凝重。
“福運昌隆”也好,“天縱之姿”也罷,這是能拿來形容一個庶出皇子的詞匯嗎?
此等語,卻將太子至于何地?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