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淚珠落下,亂如跳珠。砸在郁孟平手背上,開出朵朵浪花,燙得他心尖發顫。
郁孟平停下動作,他蹲在她面前,抬頭望到一張綴掛著珍珠的臉。
“怎么了?周攢。”他問。
周攢哭著搖搖頭,淚珠亂蹦。
他能感覺到郁孟平手忙腳亂地給她抹眼淚,然后在一片朦朧中,她聽到郁孟平說:“你知道的啊,周攢,我最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你哭。”
你一哭,我就沒辦法。
你一哭,就擾得我心亂。
“那你剛才在醫院里兇我,還說不管我。”周攢使小性子,不依不饒。
“那確實怪我。不過是誰冷冰冰地把我氣到了?”他哄著周攢。
“你還胡攪蠻纏,誰氣到你了,我明明是在躲你,我已經很努力地在避開你了!你懂不懂,郁孟平?”
周攢用力控訴,順便倒打一耙,只是她現在沒有力氣,說這些的時候毫無力度。
郁孟平哪里會和她計較,寶貝失而復得,他簡直心里樂開花。
一味地遷就周攢。
他心里是塊明鏡,哪里不清楚周攢避開他的原因。
他抱著她,安撫她,壓上去,把她心酸的微澀的眼淚吻掉,連同周攢的恐懼也吃進肚子里。
“我知道,周攢,我都知道。”
“你還把我帶到這兒來,你就是沒安好心!”周攢抽噎著。
“帶回酒店真不是你想的那樣。”郁孟平輕聲笑著,他想解釋,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他覺得沒必要解釋,這是個美好的并且合他心意的誤會。
那天周攢哭累了,強撐著精神頭洗了個澡,被郁孟平抱在懷里睡過去。
即使被溫柔地抱著,周攢睡得也不踏實,噩夢連連,她一會兒漫無目的地走,一會兒又發現自己在霧中爬樓梯。
真是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她又重新開始做爬梯子的夢。
木頭做的梯子,從下往上,橫梁越來越窄。
一招不慎,一將功成萬骨枯。
周攢驚醒。
她醒來的時候,窗邊有月光從未嚴絲密合拉上的窗簾縫隙中漏下,在床上流淌一線銀光。
窗簾的影子在空調風下緩緩飄動。
房間靜謐祥和,有周攢熟悉的苦艾香。
她感受到郁孟平輕輕拍著她,周攢像把勺子倒扣在他懷里。
中秋過后,天氣開始轉涼。
周
攢生了這場怪病,不知緣由,總覺得渾身冰冷,吹不得一點空調風。
剛好有陣風拂過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膚,周攢下意識打抖嗦。
輕拍的那只手似乎是意識到什么,下一秒,郁孟平長手一撈,周攢就被緊緊扣在他身側。
是一塊冰落入溫水里,得到蒸融。
郁孟平摸了摸床頭的控制面板,想把空調關了。靜謐的黑暗中,周攢精神昏暗,就連磕磕絆絆的聲音也朦朦朧朧。
只是他躺在床上,一手抱著周攢,另一只則反手觸碰,大概這動作太高難度,摸了半天空調也沒反應。只好抽身直起身來。
習慣被他抱著的周攢忽然感覺落了空,兩道遠山眉黛輕蹙,橙黃色光被郁孟平擋著,但還是隨著他的動作照過來。
好似一焰燈青,隨風搖曳。
周攢身子不舒服,于細微的聲音多有敏感,只是眉間還沒來得及深深皺起,郁孟平那邊的動靜沒了,轉瞬間,她又落入溫暖的懷抱。
他輕嘆:“怎么又涼了?”
好像在抱怨自己剛才有多不容易才將周攢捂熱似的。
來看花的訪客不請自來,有意又無心地撥弄著亭臺間的琴弦。
琴聲又裊裊。
周攢心旌搖擺不定,不忍心轉身與郁孟平面對面。
周攢皮膚細滑柔膩,像是抹了嬰兒爽身粉,身上又冰涼,倒是像塊玉石,抱著很舒服。
郁孟平小時候跟著人看過幾本明清的世情小說,里面講有些人到了夏天不怕熱,身子像冰塊。
大概就是像周攢這樣,郁孟平上癮了,不愿意放手。
他問:“睡不著了么?”
周攢是腦袋抽疼的時候睡下,醒來時意識仍舊混沌,好在已經不痛了,但依舊軟綿綿的,眼睛睜不開。
連說話也只是用氣息,嘴皮子也懶得動。
“還好。”周攢說。
“你困了就先睡吧。”
“我陪你。”郁孟平說。其實他的嗓音困得很沙啞,像是累著了。
有些流緒微夢的東西在周攢腦海中熒光似地閃過。
“你怎么找到醫院的?”周攢問。
之前她難受得沒有時間過問,現在終于稍微好點,她不由想到這個問題。
郁孟平不太習慣與別人這么靠近,而周攢有點像只小松鼠,總讓他額前癢癢的。
他克制著這點癢意。
“你還記得你打了個uber么?”他說。
那司機原本開著好好的,隨意一瞟,就見到后視鏡中的周攢慢慢滑倒,他叫了幾聲也不見應答,人也慌死,就怕出事說不清,他連忙又加快了幾個碼速,把周攢送到醫院。
之后倒也盡心盡責從她包里拿出手機給她朋友家人打電話。
“他怎么不給我爸媽打?”周攢奇怪。
“打了。”郁孟平喑啞的聲音緩緩道來,“打了兩三個,先給我打的,之后又給你爸媽打了。”
“我到醫院后,你爸媽還往你手機打電話。”
周爸周媽遠在杭城,文化不高,在京城哪里有認識的人。這一通電話相當于要了他們的命,就在給周攢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從家里出發,要去機場來找周攢,還是郁孟平將他們勸住,冷靜下來。
“那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在哪兒呢?”周攢問。
郁孟平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地說:“還在天津。”
一通電話,他就從天津連夜開車回了京城,而周攢學校附近的三甲醫院根本不在市中心,位置相對偏僻。
可謂是路途遙遙,風塵仆仆。
郁孟平說得輕飄飄,他并不想以此邀功,讓周攢對他感恩戴德。
他還是想讓周攢慢慢成長。
可偏偏是這樣為人著想的心思,哪個人能抵抗得了?
周攢想,自己還要再糾結什么呢?
糾結他們圈子里的真心?還是糾結她和郁孟平能否一直在一起?
郁孟平這段時日即使遇到她的冷冷語,也是溫柔耐心地陪在她身邊,寵她。
容她的偏偏驕縱。
她還要期待什么呢?
是荊棘還是懸崖。
自讓她走一走吧……
尋著他的氣息,周攢粉嫩的唇瓣落在他鈍尖的喉結上,鼻息傾灑,撩起火苗。
郁孟平上下喉結滾動,有些緊張,口干舌燥得不敢亂動。
而周攢并沒有就此停留,她仰著腦袋,嘴唇輕輕貼著他的肌膚。
從下巴,到了嘴唇。周攢用舌尖描摹著他的唇瓣,酥酥麻麻,像是銀針細雨密集地落下。
郁孟平有種想要又得不到的酥癢。
他睜開眼,那雙眼尾平行的桃花眼,明亮又水汪汪,他看著周攢,滿是深情。
之后,他閉上眼,和周攢慢慢親吻。
清淺,如同蜻蜓點水落下。
這一吻,無關風月……
離開嘴唇后,周攢的嘴唇又游移到了郁孟平鼻尖,眼睛。
周攢始終閉著眼睛。
用吻來看他。
親到眼睛的時候,郁孟平睫毛亂顫,像是雨中簌簌抖動的竹葉。
“周攢,我們在一起吧。”郁孟平輕聲說。
周攢停住。呼吸也停住。
夜里只有寂清清的銀光。
往前一步,即是阿鼻。
郁孟平聽見周攢輕輕應道:嗯。”
是對他的賞賜,亦是周攢在心中的回應。
一錘定音。
她甘心,她情愿地踏進去。
過了幾秒后,時鐘的秒針繼續走動。
周攢在心里嘆息,她掙扎了這么久,還是落入了郁孟平編織的網里。
她懸著一顆心,始終未落地。
愿她早日看清,不要沉迷才好。
周攢繼續在他面上細細啄磨……
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幾點了?”
“凌晨五點半。”
“困了么”郁孟平問。
“嗯。”
“那睡吧。”
他們說話溫聲,呢喃,像是夏末早秋的野蟲,在群喧夜寂的時候,在人窗臺下卿卿。
作者有話說:
給你們碼福利去了,明天發。但是這個福利可能要看明天的章節才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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