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艙的存在屏障上,鐵銹色的錨鏈花紋正在緩慢游動,像一群蘇醒的鐵魚。李陽蹲下身,指尖剛觸碰到屏障,花紋突然停下,在他掌心拼出個模糊的坐標――那是“銹鐵錨”維修隊當年的母港,位于一片早已被星圖除名的“廢棄星帶”。
“他們想回家。”林教授的聲音帶著哽咽,她從一個透明影子手中接過銹跡斑斑的扳手,扳手的金屬紋路與屏障上的錨鏈完美咬合,“我爺爺的日志里寫過,廢棄星帶的中心有座‘鐵錨空間站’,是所有維修隊員的精神支柱。后來空間站被蟲族襲擊,才成了現在的廢墟。”
李海突然扛著半塊時間母巢的晶體走進cargo艙,晶體表面的思維紋路正在褪色,露出底下刻著的“銹鐵錨”隊徽。“這幫孫子,”他踹了踹艙壁,“嘴上喊著報復聯盟,骨子里還是想回空間站。你看這晶體的能量軌跡,分明是在模擬空間站的防御系統。”
金色三角的碎片突然在控制臺上方旋轉,與屏障上的錨鏈產生共鳴。李陽的腦海里響起斷斷續續的聲音,像老舊的通訊器在播放:“……鐵錨空間站的能源核心還能用……只要找到‘初心扳手’……”
“初心扳手是銹鐵錨隊的信物。”林教授翻出爺爺日志里的插畫,畫中是把纏著紅繩的扳手,“傳說當年維修隊成立時,第一任隊長用它擰上了空間站的最后一顆螺絲,后來在蟲族襲擊中遺失了。”
贖罪之舟駛離時間夾縫時,胚胎星核的光孩子追了上來,化作道紫色的光帶纏在船尾。“我能感應到鐵錨空間站的氣息,”孩子的聲音帶著好奇,“那里的時間流很奇怪,既像停滯的死水,又像沸騰的巖漿――好像有人在同時‘保存’和‘銷毀’它。”
廢棄星帶比想象中更荒涼,無數殘破的飛船殘骸像擱淺的鯨魚,表面覆蓋著層厚厚的星塵。李陽駕駛飛船穿過殘骸群,發現每個殘骸的引擎艙里都有被精心修補過的痕跡,焊痕的形狀與“銹鐵錨”的隊徽如出一轍。
“是他們干的。”林教授撫摸著舷窗上的星塵,“黑鴉的人一直在偷偷修復這些飛船,想把它們改造成回家的艦隊。他們嘴上說著恨,心里卻還惦記著‘維修’的老本行。”
鐵錨空間站的輪廓在星帶中心浮現,它不像廢墟,更像座被時間遺忘的紀念碑――一半船體覆蓋著生機勃勃的藤蔓,開著紫色的花;一半卻在緩慢腐朽,金屬碎片像眼淚般墜入虛空。空間站的尖頂上,插著把巨大的扳手,正是插畫中的“初心扳手”,只是扳手的金屬表面刻滿了蟲族的紋路。
“是蟲族和維修隊的‘共生體’。”拓荒者首領的光引吊墜射出銀光,照亮空間站的入口,“當年蟲族襲擊時,維修隊用初心扳手的星核能量與蟲族達成了和解――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共享空間站。只是后來黑鴉的人曲解了這段歷史,以為是蟲族單方面的侵略。”
飛船駛入空間站的瞬間,李陽的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噪音――那是無數維修工具碰撞的聲音,混雜著蟲族振翅的嗡鳴,還有人在哼唱著跑調的《鐵錨之歌》。噪音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格外清晰:“擰螺絲要順時針,修人心得逆時針……”
主控室里坐著個奇特的身影,他的上半身是穿著維修服的老人,下半身卻化作藤蔓與蟲族的腹足,深深扎根在空間站的地板里。老人的手中握著半塊星核碎片,與初心扳手的光芒遙相呼應。
“是第一任隊長!”林教授的日志突然自動翻開,照片上的年輕隊長與眼前的身影漸漸重合,“他用自己的身體當‘培養基’,讓星核能量、蟲族基因和植物藤蔓共生,才保住了空間站!”
老人緩緩睜開眼,他的瞳孔一半是人類的褐色,一半是蟲族的復眼。“等你們很久了,”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在轉動,“黑鴉的孩子以為恨能讓他們變強,卻忘了我們維修隊的規矩――再好的扳手,也擰不緊仇恨的螺絲。”
初心扳手突然從尖頂飛來,落在李陽手中。扳手的紅繩上纏著塊褪色的布,展開后是張泛黃的合影:第一任隊長和一群年輕的維修工站在空間站前,其中一個少年舉著扳手傻笑,正是林教授的爺爺。
“當年的和解協議藏在扳手的螺絲里,”老人的藤蔓手指指向扳手的縫隙,“黑鴉的人只看到了蟲族的紋路,沒看到底下‘共生’的刻字。他們以為在復仇,其實是在重復當年我們躲過的死路。”
空間站突然劇烈震動,黑鴉的艦隊出現在星帶邊緣,為首的旗艦上架著門巨炮,炮口凝聚的能量帶著星核與蟲族的混合氣息――他們想摧毀空間站,徹底斬斷與過去的聯系。
“他們怕了。”李陽握緊初心扳手,星核碎片的光芒順著扳手流淌,“怕發現自己恨錯了人,怕承認心里還愛著這個地方。”
老人的藤蔓突然延伸,與飛船尾的紫色光帶連接,鐵錨空間站的防御系統瞬間啟動。無數被修復的飛船殘骸從星塵中升起,組成道鋼鐵的屏障,每個殘骸的引擎都噴吐出溫暖的光,像無數盞回家的燈。
“讓他們看看,”老人的復眼閃爍著淚光,“維修隊的人,從來不會拆東西,只會拼回去――包括破碎的心。”
李海的激光炮射出的不再是破壞性的紅光,而是帶著星核能量的焊槍光束,精準地修補著黑鴉旗艦的裂縫。林教授將日志里的合影投射到星帶中,照片在殘骸間流轉,黑鴉艦隊的炮火漸漸稀疏。
初心扳手在李陽手中輕輕顫動,他知道,這場“戰斗”的勝負早已注定――仇恨的螺絲,終究擰不過回家的扳手。鐵錨空間站的藤蔓正在覆蓋更多的腐朽船體,紫色的花朵在星塵中綻放,像在說:回來吧,這里永遠有你們的位置。
黑鴉旗艦的艙門突然打開,一群穿著維修服的身影飄了出來,他們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的工具,有的還帶著蟲族的藤蔓裝飾。為首的人舉著塊銹跡斑斑的隊徽,正是當年林教授爺爺的學徒。
“我們……能回來修修空間站嗎?”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老人的藤蔓化作橋梁,連接著旗艦與空間站:“擰螺絲的手,永遠比握武器的手更有力量。”
李陽看著眼前的場景,突然想起第一任隊長的話――“修人心得逆時針”。或許和解的過程,就是把仇恨的螺絲慢慢擰松,讓被遺忘的溫柔重新浮現。鐵錨空間站的尖頂上,初心扳手的光芒越來越亮,照得整個廢棄星帶都暖洋洋的,像個被爐火烘熱的維修車間。
光孩子的聲音在駕駛艙里響起:“空間站的時間流穩定了!一半生長,一半守護,就像……就像你們人類說的‘回憶’和‘未來’。”
李陽的金色三角突然飛向星帶的另一端,那里有團微弱的能量,既像星核,又像植物的種子,還帶著思維族的意識波動。他知道,新的旅程又要開始了――那里或許有植物與星核的共生秘密,有維修隊未完成的心愿,有更多需要“擰松”的仇恨螺絲。
但此刻,聽著《鐵錨之歌》在星帶中回蕩,看著黑鴉的人開始修補空間站的裂縫,感受著初心扳手傳遞來的溫暖力量,他的心里只有平靜。就像所有的維修工作一樣,最重要的不是速度,是耐心――慢慢擰,輕輕修,再深的傷痕,也能長出新的藤蔓。
贖罪之舟的引擎發出輕柔的轟鳴,準備駛離鐵錨空間站。李陽最后望了眼那座一半生長一半守護的紀念碑,初心扳手的紅繩在星光中飄動,像在揮手告別。他知道,這里的故事還在繼續,就像所有值得被修復的美好一樣,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相信“能修好”的勇氣。
飛船漸漸駛離廢棄星帶,光孩子的紫色光帶在船尾拉出長長的軌跡。李陽輕輕推動操縱桿,金色三角的光芒在前方照亮了一片新的星空,那里有未知的星系在閃爍,像無數等待被發現的螺絲,和需要被溫柔對待的心靈。
金色三角指引的新星系籠罩在翡翠色的光暈里,贖罪之舟的外殼被光暈染上流動的綠意,像覆了層青苔的古船。李陽盯著探測儀上跳動的波形,那些既像星核又似植物種子的能量體,正從星系中心的“巨樹星”散發出來,順著藤蔓狀的星軌蔓延,所過之處,死寂的隕石都長出了嫩綠的新芽。
“這地方的光合作用能在真空里進行。”林教授舉著樣本容器,里面的翡翠色光暈正凝結成細小的種子,遇空氣便萌發出透明的根須,“巨樹星的核心是顆‘植物星核’,它的能量能讓任何物質‘活’過來――包括金屬和星塵。”
李海用磁能刀削下飛船外殼的一塊“青苔”,綠色碎屑落在掌心,竟長成片迷你森林,樹干是銀色的金屬,樹葉卻泛著星核的金光。“這破植物比蟲族還邪門,”他甩了甩手,森林卻順著指縫爬上手臂,在皮膚上開出細碎的花,“再這么長下去,咱們都得變成移動盆栽!”
拓荒者首領的光引吊墜突然纏上那些金屬花,銀光流過之處,花朵紛紛合攏,化作無害的星塵。“是‘共生契約’在起作用。”他指向巨樹星的方向,那里的藤蔓星軌上,漂浮著無數半植物半機械的飛船殘骸,“這些是‘星植文明’的造物,他們早在一萬年前就掌握了植物與星核的共生技術,后來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這顆巨樹星。”
飛船穿過藤蔓星軌時,李陽發現每個殘骸的駕駛艙里都嵌著塊綠色的晶體,晶體中封存著星植人的意識――他們的形態像流動的樹液,身體里既有機械的齒輪,又有植物的導管,正隨著光暈的節奏輕輕搏動。
“他們沒消失,”林教授的指尖貼上一塊晶體,里面的意識突然與她產生共鳴,“是把自己‘種’進了巨樹星!一萬年前,星植文明遭遇‘枯萎病’,所有植物星核都在衰竭,他們選擇將意識注入種子,讓巨樹星吸收自己的生命,換取文明的延續。”
巨樹星的輪廓在光暈中漸漸清晰,它不像星球,更像一株扎根在虛空的參天古木,樹干直徑足有百萬公里,枝椏上掛著無數發光的果實,每個果實里都藏著一顆小型星核。最粗壯的主枝上,盤繞著條由金屬與藤蔓組成的巨蛇,蛇眼閃爍著紅光,正是植物星核的能量源。
“是‘守樹人’。”光引吊墜投射出星植人的記憶:枯萎病爆發時,最后一位星植長老將自己與星核融合,化作巨蛇守護種子,等待能治愈枯萎病的文明。記憶的最后,長老留下句話:“讓植物活的不是水,是愿意等待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