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謝恩告退。
姚父心不在焉,匆匆和其他人作別,鎖院后與世隔絕,他心中不安,想盡快恢復和外面的聯系。
雨還沒停,地上坑坑洼洼,積滿雨水,他快步穿過廣場,飛濺的水花打濕了官袍。
伺候姚父的隨從剛才已經回了一趟姚家,此時披著蓑衣等在宮門前,看姚父出來,立刻上前。
姚父看清隨從臉上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這些天他寢食難安,眼皮直跳,家里果然出事了。
“大人,小姐不見了。”
姚玉娘畏懼姚父,懇求姚夫人放她出府,姚夫人不敢自作主張。前天,姚玉娘病情加重,哭著在枕上給姚夫人磕頭,說養育之恩只能來世再報了,姚夫人心如刀割,摟著女兒哭了一場,答應送女兒去鄉下莊子養病。昨天,姚夫人不顧管家的反對,親自送姚玉娘出城。
管家不敢當著姚夫人的面把姚玉娘抓回去,只能等姚夫人離開后帶著護衛追上去,哪知等他們追上隊伍掀開車簾時,車廂里坐著的竟然是姚玉娘的弟弟
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在姚父頭頂炸響。
姚夫人冒雨站在府門前,等著姚父回府。
馬蹄聲近,姚父下馬,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入府。
姚夫人臉色發白,抬腳跟上丈夫,進屋后,小心翼翼地道“郎君,玉娘怎么說也是我們的親骨肉”
話還未說完,姚父猛地一個轉身,一腳踹向姚夫人。
姚夫人養尊處優,哪經得起他憤怒之下的這一踹腿上一陣劇痛,整個人被踹飛出去,撞在長桌上,軟軟地倒地。
外面的下人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后,都低下頭去,不敢靠近。
吱嘎一聲,門被從外面合上了。
姚夫人摔得頭暈眼花,半天爬不起身,抬起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姚父,說不出話。
姚父俯視著她,冷冷地問“你以為放玉娘走就是救她”
姚夫人無以對,捧著臉嗚嗚地哭。
姚父怒極反笑,緊握的雙拳慢慢松開,轉身,“蠢婦我把玉娘關起來,就是要留她性命你放走她,現在她不知所蹤,不止她活不成,我們姚家都活不成了。”
直到此刻,姚父才真正明白,姚玉娘的未卜先知到底意味著什么。
是福,也是禍。
起初,姚玉娘的預見確實幫姚家在崔氏覆滅后全身而退,繼續被皇上信任。
之后呢
他太依賴姚玉娘的預見,變得畏首畏尾,搖擺不定,他越來越自大,以為掌握先機的姚家可以決定整個棋局
攪動風云之人,也隨時可能被風云攪碎。
姚父頹然地癱倒在椅子上。
他太不自量力,還太大意,以為把姚玉娘身邊的人都殺了就萬事無憂完全沒有想過,姚玉娘才是最大的禍患,她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憑借夢境所知謀求后位,她不肯老老實實待在府里,一旦她的秘密被其他人得知,整個姚家都將灰飛煙滅。
屋外,雷聲滾滾。
瓊林宴當日,仍然陰雨連綿,不過京中百姓依舊熱情高漲,一大早,街道旁就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爭先恐后地涌到宮門前,等著新科進士們打馬游街。
打算榜下捉婿的人家更是召集家丁護衛,牢牢霸占最前的位子,以防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進士的衣角還沒看到,幾家已經為爭搶位子廝打起來。
雨中傳來歡快的鑼鼓聲,狀元、榜眼、探花身披紅綢,騎著宮中為他們精心挑選的駿馬穿過人群。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剛才還在打架的幾家人立刻散開來,朝著神采飛揚的進士們撲了上去。
進士名單早就傳遍京中,各家都仔細打聽過,今年沒成婚的進士有好幾個呢
人群像浪頭一樣涌動,范堯和一起來看熱鬧的國子監同窗被沖散,一邊費力地站穩,一邊回頭四望,想找到同伴,旁邊的人不停往前擠,他被帶著趔趄一下,無處使力,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眼看擁擠的人群就要失控,范堯抬起手抱住自己的腦袋,混亂中,一只手從高處伸過來,抓住他的胳膊。
維持秩序的小吏飛跑過來,連聲喝道“不得沖撞進士都后退都后退”
人群退去,范堯終于站穩,抬眼朝幫自己的人看去,愣了一會兒,笑著向對方行禮,“恭喜謝大人。”
馬背上的謝嘉瑯朝他點頭致意,松開手。
人群讓開一條道路,目送他騎馬經過,望著他的背影,議論紛紛。
翌日,范堯提著禮物登門。他之前就想拜訪謝嘉瑯,怕耽誤謝嘉瑯考試,不敢冒昧打擾。
范堯還帶來一張喜帖,他下個月成親。
謝嘉瑯抬眸,掃范堯一眼。
范堯被他這一眼看得冷汗淋漓,心里直叫苦謝大人本來就老成,去地方歷練了一年,氣勢更加凌人了,被他看一眼,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以謝嘉瑯現在的名聲,以后江州安州兩地士子必定唯他馬首是瞻,范堯生怕謝嘉瑯對自己有什么不滿,笑了笑,道“請謝大人恕在下唐突,在下有些話想對大人坦。”
他抖了一下,下意識坐直了些,“我此前對令妹是真心實意,絕不是兒戲,不過令妹不是尋常女子,她提出幾個要求,我不敢怠慢,認真考慮后,發現自己做不到,只能知難而退。”
作為范家中最有可能走上仕途的子弟,他思前想后,覺得自己做不到謝蟬提出的要求,所以請母親做主為他挑了個門婚事,他需要一個賢內助。
謝嘉瑯合上喜帖“恭喜。”
范堯悄悄松了口氣,告辭離去。
走之前,他想起剛收到的信,回頭笑道“不瞞謝大人,我實在好奇,令妹的意中人,不知是哪位”
謝嘉瑯眉頭皺了一下。
范堯撓撓腦袋“謝大人,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好奇四哥在信上說令妹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且那個意中人滿足她的所有要求謝大人見過那個人嗎”
謝嘉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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