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已經將全部的責任都想好了推給一個人,所以他們并不會有任何的擔心。
上杉虎在千里之外的楓葉林之中已經將所有的壞事做盡了,把所有慶國可以掐死北齊的入手點全部轉移到了這個北齊反叛的大將軍身上,此時的南慶如果要動,那好,雙手奉上上杉虎,你隨便殺隨便剮,和我們北齊無關,而且綁架二皇子的純屬是他的個人行為,和他身后的北齊更是無關。
而此時的慶國也收到了信息,可笑的是,前后進入監察院的信息,沒有差過兩天的時間,當慶國的皇帝陛下還在為二皇子被擄的事情震怒的時候,北齊的這一封善書再次遞到了慶帝的手中。
今天在御書房里面坐著的人,是陳萍萍和太子殿下,還有如今一直沒事做的大皇子。
陳萍萍作為唯一的一個外人,靜悄悄地坐在一旁,手掌半遮著臉,什么表情都沒有。誰也不知道這張白面粉霜的臉的背后是竊喜還是偷笑。不過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他,陳萍萍只是一個盡職盡責的送信員,他剛巧把北齊的善書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眾人看過這封善書之后,誰也未曾語。
表情各異但是區別并不大,有此時驚慌失措的太子殿下,和略微驚慌失措的大皇子殿下,還有假裝驚慌失措的陳萍萍院長。
皇帝看著面前這三個人之中的兩個半職業演員,心中也是覺得有些好笑,他們的演技差范閑還是有些多的,至少如若是現在范閑在場,一定不會選擇和別人用同樣的表情來蒙混過關,這些個狗腿子真是愚鈍至極,皇帝在心中罵道。
不過表情也沒有絲毫的破綻,他看了看面前的三人,挑了一個最為震驚的太子殿下,點了點他,問道,“作何感想?”
“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此事若是和北齊無關,那必然是上杉虎一力而為,此刻若是出兵,定能將其封鎖在楓華谷之中,救出兄長!”太子殿下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看著面前的皇帝陛下,繼續說道,“擄走我朝二皇子殿下,往大了說乃是與我慶國為敵,瞧不上我大慶,往小了說則是看不起我族皇室,讓我皇室顏面掃地,本就已經將大軍逼入楓華谷,又為何如此?想來定是想要從中作梗!”
看著太子一腔肺腑之,皇帝冷笑了一聲,這戲做的確實有些過了,不過這太子殿下也真的是在絞盡腦汁去害死自己的兄長了,皇帝是何等人物?北齊一個小姑娘玩的手段,他能夠看不出來?只是現在他明白,若是他出手,那他就是北齊的刀,殺了上杉虎的刀。
太子的意思也很明白,皇帝看得透徹,他的意思非常簡單明了,就是趁機想讓皇帝出兵,這樣去逼迫上杉虎,可是皇帝心里清楚的很,上杉虎是被冤枉的,這善書上面的罪名,不要說讓上杉虎認罪,現在若是能把上杉虎抓過來,他保準一個都不知道。
此時若是出兵逼迫上杉虎,得到的結果,就是魚死網破,上杉虎無名無利,定會直接將二皇子殺了,最終就算是身死,也算是換得了一些東西。
皇帝懶得搭理他,轉而看向大皇子。
“你以為呢?”
“兒臣以為,如今若是直接觸碰上杉虎,恐會大變,他挾持二弟的目的也應該很簡單,不過是為了牽制我方的隊伍不要過分針對于他,他若是真如善書之中所說,那么現如今應當是要和北齊方面開戰,之所以在楓華谷之中隱匿,也是如此的想法。”大皇子瞟了一眼太子,對方并沒有看向自己,他便繼續說道,“上杉虎積蓄力量便會開始反撲,這一段時間,一定要設法和其取得聯系,上杉虎若是要反北齊,定然不會拿二弟開刀。”
完全是一個中立人的說法,大皇子的語非常適合在會談之中成為一個閑人的表態發,而沒有任何的實質性意義,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全天下都知道二皇子在一個北齊叛軍的手里,也就是說隨便一支叛軍,都可以抓你慶國的皇室,這你的臉面往哪兒放啊?
就算你要和北齊打,可以,你得把我家的皇子交出來。你和帶著慶國皇子的北齊打仗這是什么意思?到時候北齊贏了,給我這皇子祭了天我上哪兒說理去?
所以兩個兒子坐在老爹面前和稀泥,皇帝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下陳萍萍頭疼起來了,眼神看向了皇帝,皇帝也恰巧在兩灘稀泥之中,看到了陳萍萍,他用下顎示意了一下陳萍萍,“你呢?”
“啊……”陳萍萍看著皇帝,尷尬地笑了笑,這才挺起胸膛說道,“臣以為,可以等等。”
“等等?”皇帝皺了皺眉,這是表現出來給這兩個兒子看的表情,畢竟范閑現在在哪兒,皇帝比誰都清楚,他也是在等待一個信息而已,對于面前要發生的事情,說白了他根本不在意,因為他早就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安排了處理這件事情的人去了。
“等……”陳萍萍加以思索了一下,這才說道,“等中書令將意見呈報上來之后,還請陛下定奪吧。”
陳萍萍是多么老奸巨猾的人?現在講出來什么都是錯的,但是偏偏皇帝還得讓他找個臺階走一走,那他只能給皇帝這么一個臺階。
皇帝長出了一口氣,“此事關系重大,既然如此,等參議院拿出主意來,再行定奪吧。”
順水推舟,這事兒算是在兩個皇子的面前過去了。
其實太子心里也明白,皇帝老爹心里是有桿秤的,不過他此時必須表現得愚蠢一些,好讓那些對他虎視眈眈的眼睛放松警惕,畢竟現在的太子已經知道范閑的動向,那自己的好哥哥就交給范閑這個冤大頭去處理吧,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這里,兩個皇子才齊聲道,“兒臣告退。”
陳萍萍也是個識時務的人,當即說道,“老臣……”
“且慢。”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他留下。
陳萍萍被皇帝陛下留在了寢宮之中,兩個皇子已經離開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皇帝陛下和監察院陳院長兩個人。燈光都似乎沒有那么明亮了,兩個人并沒有互相對視,只是陳萍萍單方面輕輕地瞄了瞄面前的皇帝陛下。
皇帝此時長嘆了一聲,他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陳萍萍,這才笑了笑,“最近感覺你老了很多。”
若是此時是兩個老百姓聊天,陳萍萍也就搭腔,是啊是啊,老了老了,可是和皇帝可不能這么說話,除非你想早點和過世的親人見面。陳萍萍這個陪伴了皇帝快要一輩子的老奴才,怎么會不知道皇帝此刻在說什么,他尷尬地說道,“只是最近略有些疲倦了,對太子殿下和皇子殿下面前的表現,確實有些卓略。”
“無妨。”皇帝知道他是在找借口,不光是陳萍萍,就連皇帝最近都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因為別的事情,面前的兩個老人在擔心的,都是同一個人。
范閑。
“北齊的這手善書,讓朕無從下手。”皇帝的話明白得很,北齊的這封善書送過來之后,他就無法再繼續對北齊開戰,如果自己繼續開戰則還需要一個借口,想來想去,什么看管不嚴啊,什么管教無方啊似乎都不是一個理由,這一次對于北齊的戰爭,似乎又要擱置了。
其實陳萍萍明白得很,他知道這多半不是北齊的主意,因為北齊早不來晚不來,突然在范閑進入上京城開始頻頻出現怪事,先是太后薨了,接著就是上京城開始出現各種混亂的事情,隨后就是護國大將軍叛變了,他隨著自己的大軍出師西胡之地,然后叛軍倒拔垂楊柳,回頭再去攻打上京城,感覺像是有病一樣。
這一切的一切最后的幕后黑手,陳萍萍當然知道是誰,不過想來也覺得有趣,范閑僅僅去北齊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就達到了如此的成就,陳萍萍還是倍感欣慰的,不過這是有利于北齊的事情,范閑又為什么會這么做?他的答案很明顯,上一次范閑去北齊回來的時候一個忠心的北齊衛士沈重死在了上京城之中,而范閑回到京都城之中就有了源源不斷對于內庫的消息,這應當是范閑和北齊達成了某種關于內庫的協議,這一點陳萍萍猜到了。
可是無法和皇帝陛下說這些事情,陳萍萍只得是按照目前皇帝陛下的話繼續說下去,陳萍萍思索了一下,這才說道,“這一次北齊定然是已經預謀完成了的事情,我們想要破局恐怕已然是難上加難,不如就讓北齊逃過此劫,靜待下次。”
皇帝看了看陳萍萍,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平靜地說道,“十萬大軍不要動,讓秦重繼續坐鎮北方,準備迎接二皇子回來。”
“是。”陳萍萍說道。
“給范閑一個月的時間,二皇子回不到北境大軍,拿他試問!”皇帝丟下了這么一句話,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讓陳萍萍滾蛋的意思,陳萍萍也明白,沒多說什么,于是說道,“臣告退。”
這才匆匆出了御書房。
陳萍萍肯定會把皇帝的意思帶給范閑,但是要如何表達,還是要研究一下的,畢竟現在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其實陳萍萍也不太希望范閑聽從自己的命令,反而是希望他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這些事情,不要被干擾。
此時的陳萍萍才回到了監察院之中,開始起草給范閑的書信。
……
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天的時間,當然是距離上杉虎再次醒來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天的時間,范閑仍然在楓樹林之中陪著那兩個人兜圈子,此時的二皇子已經和上杉虎遇上了,他們三天之前就已經遇上了,可是二皇子也沒有抬起刀來殺了上杉虎的力氣,而上杉虎也沒有抓住二皇子繼續帶著他走的意思了。
二人兜兜轉轉,再次回到了最初那場大戰發生的地方。
此時的二人綁著僅存著為數不多的四匹馬,傻愣愣的坐在
地上。
范閑知道,他們已經活不長了,若是自己再不出手的話,這兩個人很可能會死于饑餓、或者是馬血之中滋生的細菌和毒物,那些東西可是比毒藥還要致命的寄生蟲,對于現在這個沒有疫苗的時代,足以讓他們尸骨無存。
范閑倒不是擔心他們病死,只是兩個對于國家來說舉足輕重的人,就這么死在這里,未免也太難看了。
上杉虎和二皇子并排坐在大樹下,二人面黃肌瘦,再也沒有雄風這種東西在身上。二人的衣服都被扯得稀巴爛,二皇子那劉海也已經被粘稠的血液浸泡過后,徹底粘在了額頭上,血呼啦擦的兩個落魄的人,此時沒有一點仇視了,倒是相安無事的坐在那里。
“出不去了。”
“嗯。出不去了。”
二人有一腔沒一調的聊著,似乎誰也沒有勁頭繼續說下去,將近十天的時間讓這兩個人已經對于這里放棄了任何希望,只是想要茍且著多活一天算一天而已,干草和樹皮吃的差不多了,如果接下來還沒有逃出去的話,他們只剩下這四匹馬作為口糧了。
正當此時,一個腳步聲從二人的身后響了起來,上杉虎一個機靈,可是他似乎再也沒有力氣能夠騰空而起了,他先是側過臉看了看一旁的二皇子,“你聽見了嗎?”
“什么?”二皇子有些迷離得看著他,眼神之中已經似乎全部絕望了,他靠在身后的楓樹林上,冷漠的問著。
“有……腳步聲……”上杉虎虛弱的將手指頭指向了后面,可是身體和臉都沒有向后看,只是指了指身后。
“這里……怎么會有腳步聲……”二皇子哼笑了幾聲,再次一歪頭,想要睡過去。
不料上杉虎抓著二皇子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下,二皇子顯然是有感覺的,立刻轉頭過去看著上杉虎,“你……有……病!”
“不能……睡!”上杉虎低聲說道。
此時的二人精神已經瀕臨渙散了,而且他們剛剛蘇醒了不長時間,這時候如若是睡去了,很難再醒過來,上杉虎經歷過不少這樣的事情,所以他當然很有經驗。
“別睡啊!”上杉虎說道,“此時若是睡了,定然再醒不……醒不來了,切不可放棄啊!”上杉虎說道。
“我沒……沒睡。”二皇子沒好氣的說道,“我在……看……火鍋!”
“火鍋?”上杉虎虛弱的看著二皇子,“什么火鍋。”
“好像是……羊肉的,里面……還有些馬肉,有……生菜。”二皇子一個一個接著說道,他的頭一直沒有轉回來,而是眼巴巴的看著一旁,“楓葉……這個人煮楓葉怕不是傻了……哦,不是……是燒火用的……粉絲……居然有粉絲……還有……生肉……看不清楚是什么生肉了……”
此時的二皇子已經確定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嘆息了一聲,“你能看到?”
“能啊……”上杉虎的目光和他望向了同一個地方,“這西陲邊關哪兒來的茼蒿……這……這人居然將肉片成片……這個人好眼熟啊……”
兩人將目光從那口鐵鍋轉移到了上方的那個人的身上,二人停滯了片刻,忽然同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二殿下,你猜我看到誰了……”上杉虎靠在樹上,哼哧哼哧地笑道。
“哦?你看到誰了?”二皇子笑了笑,“我看到了范閑……這小子居然在我意識模糊的時候出現,若是前幾日,我定然要了他的命,就算是走不出去,也得給他殺了!”
兩人笑著,疲憊的笑著,可是笑著笑著,發現了不對勁,二人的表情都凝固了起來,“范閑?”
“是啊……你也能看到范閑?”
“是啊……我也能看到范閑!”
“范閑?”
“在這兒呢!”范閑正在往鍋里面扔著生肉,“時間還有點久,你們要不……”
話還沒有說完,只見兩個人如同餓狼撲食一般撲了過來。
“范閑我要殺了你!”上杉虎什么都沒有拿,帶著虛弱的身體沖到了范閑身邊,范閑也沒有阻攔,而對方腳下不穩,沒走幾步就摔倒了地上。
而范閑的第二位仇人并不是朝著他去的,則是到了鍋的旁邊他想要伸手去朝那熱氣騰騰的鍋里面撈些吃的,可是溫度太高,他的手伸不進去,兩三次之后才放棄了,而此時的范閑并沒有吝嗇,將一旁之前煮好的食物端了出來,遞給了面前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