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看到了什么?”范閑輕飄的問道身前抱著他的小女孩。
“我看到了那個姐姐。”小女孩嘆息道。
范閑沒有說話,他知道結果是什么,也知道為什么自己背后的小女孩會在當時突然抓緊自己的肩膀,所以他現在繼續問下去只是徒增煩惱罷了,他沒有繼續問,而是對面前面的私軍,動手了。
這一路范閑一直邊打邊在思索著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方才于秦最后說的那句話,監察院也不是無孔不入的。
范閑第一時間就已經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于瓶兒為什么會和自己在一起的原因,再聯想到第一日他們到達滄州城的時候,在三州府交匯地方出現的那個殺手,這一切基本上就串聯起來了。
如果是說范閑設了一個局,那么于秦就是這個局里面最為精華的部分,他一直以為他在操縱著一切,可是殊不知,真正局勢的過程都在范閑的安排之中,盡管范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誰,可是這個背后的人,仍然被范閑控制得妥妥當當的。
想來很簡單的事情,此時的范閑大概也能明白是具體什么情況了。
一路廝殺而出,范閑并沒有下死手,他也沒有使用兇器去攻擊任何的一個人,只是扭打而已,并且躲避了對方利器的攻擊,這一系列下來,他確實也非常的疲憊,快速地逃到了出口的地方,此時的范閑將后路完全堵住,這才轉身準備從那入口處上去。
這就是范閑安排王啟年第一時間來這里的原因。
范閑抱著小女孩到達了洞口的時候,一路追兵已經到了他的面前,范閑抵擋之時,這才怒聲道,“王啟年,你他娘的再不打開,我就要被殺在過道里了。”
說著,那原本堵著的通道,直接打開來,下方伸出了一只手臂,范閑立刻一腳將面前追擊過來的人踹出去幾米,接著抓住了手臂,上方使勁的同時,范閑足底一踹,跳了上去。
可是上面的情形,也不怎么地……
此時的房屋已經不復存在了,范閑周遭已經是被處理過的廢墟,此時的他看到的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大面積的私軍已經包圍了這里,他們的手中舉著火把,火光照耀了漆黑的夜空,而王啟年站在一旁,手中拿著一把長劍,橫在于秦的脖頸之前。
他略顯膽怯的看著面前的私軍,此時的王啟年和沐鐵已經是在重重包圍之中了。
“你帶了挺多朋友的啊。”范閑將小女孩抱穩了之后,才對王啟年說道。
王啟年尷尬地看著范閑,“大人,這也不都是我帶來的。沐鐵至少引過來兩千多人。”
史闡立摸著頭笑了笑,也沒有說什么。
“你這樣挾持我是沒有用的。”于秦說道,“你所有的證據已經被我磨滅了,現在你手里能證明我有罪的,不過就是那些侍女,可是侍女,她們認識我么?真的到了刑部大堂之上,她們會指認我?”
“在你出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一個問題。”范閑邪魅地笑著,他看著于秦的臉,長出了一口氣,“你說的很對,我抓了你又能怎么樣?不過是安插你一個罪名而已,或許你因為二皇子的靠山在,輕易的就脫罪了呢。”
其實范閑也是說給于秦聽的,畢竟范閑還有很重要的一步沒有走完。
想要治于秦簡單到易如反掌,畢竟他說什么,陳萍萍都是會如實上報的,而且范閑這一行的任務本來就是皇帝給的,這樣抓回去的人難不成二皇子敢管?
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染指這件事情,所以定罪只是一個小事,而范閑所要找的,可是大事。
看著于秦,范閑輕巧地說道,“不過我又想了想,私軍的事情,是證據確鑿,就算是現在,你也不可能將這個私軍的事情完全遮蔽了,所以我在想,若是監察院發現軍隊,與其抗衡,軍隊想要襲擊慶國當朝工部侍郎于秦于大人,監察院救助不利,導致于大人身死,你說,是個什么樣的情況啊?”
于秦猙獰的看著范閑,“你敢!”
“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要將事情再栽贓到范閑的身上,就得說出私軍的主人是誰了。”范閑裝作思考狀說道,“那于大人你說,是二皇子會為了你認下這批軍隊,還是長公主會為了你認下這批軍隊呢?”
這一次,于秦整個人都傻了,他看著范閑,惡狠狠得說道,“范閑,如果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告訴你,你的妹妹也活不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妹妹已經趕往沙洲了吧?你為了掩人耳目,將自己的妹妹置之不顧,你也真是一個大人物!”
“于大人真的是狗急了跳墻,你現在能夠將手伸到沙洲綁我的妹妹,我也真的是佩服了你。”范閑笑道。
“我說過,范閑,你不要把監察院想的太高了,也不要把旁人,想的太低了。”于秦冷聲地說道,“帶上來!”
范閑怔住了,他看到遠遠的地方,正是范若若!
而在范若若身旁的人,正是那三個侍女和自己的手下!
鄧子越!
鄧子越已經將三個侍女和范若若綁了起來,此時他將四個人推出來,站在了距離范閑不遠處的地方,鄧子越看著范閑,他似乎表現得有些懼怕,不敢正視范閑的目光,遮遮掩掩的看著。
而范若若嘴巴被堵住,其他的三個侍女則一句話也不敢說。
“范閑!現在你還要繼續和我動手嗎?”于秦冷聲道,他此時高昂著頭,鄙夷得看著范閑。
范閑輕聲道,“于大人,你覺得以我的實力,殺了你然后去救我的妹妹,有幾分勝算?”
“沒有任何的可能。”于秦說道,“放了我吧,我也可以放了你的妹妹,我給你的提議,依然有效。”
“范閑,你我二人聯手,這慶國絕大部分的財務,都是我們的,你知道嗎?”于秦此時再次給了范閑一個機會。
可是范閑并不買他的賬,而是直接說道,“既然于大人都準備好了,那你便動手吧。我也想看看,在你的眼中,是我妹妹的命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
于秦面對著范閑的調侃,當然是忍無可忍的狀態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范閑!是你逼我的!。”
“于大人執掌天下,還請給我演示演示。”范閑此時已經失去了耐心,他對于這樣的人,沒有什么好說的,當即走了上去,拿起了自己腳踝之中的那柄匕首,直接刺入了于秦的胳膊上,這一刀于秦如何能夠忍得住?
當即疼得嘴都咧開了。
痛苦的于秦似乎并沒有想到范閑會來這么一手,他一個趔趄蹲在了地上,看著范閑說道,“你……你!”
隨后他立即將頭轉去對著鄧子越,厲聲道,“殺了她!殺了她!”
鄧子越木訥的看著于秦,抽出了手中的長刀,他毅然決然的看了范閑一眼,眼神之中盡是蒼茫,隨后,手起刀落,快刀應聲而下!
而此時下方的私軍眾多人也都看向了那鄧子越所在的地方。
于秦原本充滿期待的目光看過去,可是就在下一瞬間,他徹底震驚了!
他瞠目結舌得看著鄧子越,驚訝的表情寫滿了整張臉。
鄧子越手起刀落,決絕得將范若若身后的繩子砍斷了,也同時將那身后的三個侍女身上的束縛也全部割去,此時的鄧子越恍然脫身一般,他似乎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擔一般,如釋重負的看著范閑,這一刻,他似乎才釋然,那個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澈和坦然。
“你!”于秦萬萬沒有想到鄧子越會如此的作為!他睜大了眼睛盯著鄧子越,“小子,你父母的命你不要了嗎?竟然敢背叛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可以殺了那兩個……”
“哎呀,徐州北部松山鎮,鄧氏夫婦嘛。”范閑無奈地嘆息道,“于大人你這信息工作也做的不行啊,你說你在那里的一百多號人都被拿了,你連個消息都沒有嘛?還信誓旦旦的在這里說這些話,你也不害臊。”
“什么!”于秦一驚,他看著鄧子越,又看了看范閑,“此人乃是我安插在監察院之中的暗探,你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我這般處心積慮,你不可能發現的!”
“你說對了,其實若不是你處心積慮的安排,我還真的不好發現他,所以還是要多虧了你的處心積慮,我才能發現他。”范閑笑道,“于大人你可能確實瞧不上我們監察院,你都忘了我們監察院是培養什么的地方,你這樣就把一個二把刀暗探扔到我們專業的暗探堆里面,你說我能不發現嗎?”
“二把刀是什么?他帶了兩把刀么?難道識別真假暗探是用刀的數量?你這是在跟我說笑?”于秦冷漠地看著范閑,他不知道范閑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可見如今已經被識破了的于秦,百思不得其解。
“你錯就錯在,那個殺手。”范閑笑道。
于秦一驚,他皺著眉看著范閑。
“三州府交匯處的臺子,就是你第一次暴露的地方,但是那時候我并沒有覺得鄧子越是你的人,所以我還沒有想到。”范閑說道,“我是沒有任何理由讓那個臺子上的人去死的,而你有,理由就是于瓶兒的下落,被他們爆了出來,這也是你殺他們的理由。”
“想到了這個理由之后,我才開始思索起了一切的原因,其實想來原因都很簡單,只不過是我想復雜了。”范閑說道。“我仔細梳理之后才明白了你對于整個環節的重要性,不過這些其實對于我來說無關痛癢,畢竟這件事情無論是誰去做,我都有了結果。”
于秦怔怔的看著范閑。
“你記得第一批出來的殺手么?”范閑看著于秦問道。
此時的范閑看到的是一張恐懼的臉。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會把兄弟倆安排到一個任務上,然后你還欺騙這兄弟倆一些事情,比如他們的父母,還比如,你讓他們都以為對方死了。”范閑笑道,“你忽略了一點,我是會讓他們見面的,就算是一個殺手,我也不會輕易的殺了他們,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
屠夫,更不是自己以為可以主宰一切的人,所以我會去聽。聽他們在說什么。”
“于是我聽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個父母吃不起飯,為了讓大哥能夠考取春闈,考取功名,賣掉了弟弟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從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你說諷刺么?”范閑問道。
“不可能!”于秦看著范閑,“他們都死了!那批殺手都死了!”
“這個世界上你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于大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你也應該懂。”范閑笑了笑,“十三,出來吧,讓于大人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死。”
就在這個時候,從不遠處的樹梢之上,跳下來一個人。
不是旁人,正是十三!
“他是鄧子越的弟弟,鄧子非。”范閑挑了挑眉,對著于秦說道,“你覺得我救了他們的父母,給了他們新的生活,讓哥哥能夠考取功名,作為一方,讓弟弟跟著哥哥保護他的安全,這樣的條件,和你的比,他們喜歡跟著誰呢?”
于秦看著范閑,他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他看著范閑的臉,冷聲道,“范閑,你面前的這些都是紙嗎?你以為他們都是死人嗎?這五千精兵,是擺設嗎?范閑,我要將你挫骨揚灰!”
“得了吧于大人,你醒一醒,我敢把自己的妹妹都帶來和你玩,你真的以為我會把她置于危險之中嗎?你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么?你從出來到現在為止,誰替你拔過刀?誰替你逼過我一次?他們甚至連一步都沒有動過。”范閑說道。
此時的于秦果然注意到了范閑所說的一切!
可是他不理解。
“你不懂就對了。”范閑攤開了手,對面前的人說道,“我告訴你了,整個第一批你們培養的十六個人,其中可就是有十三有小七,有小九,還有二十一在里面。”
“對。”看著驚恐的于秦,范閑說道,“就是你要殺的那個,二十一。”
于秦目光變的遲緩了,他的眼神不可思議的從不遠處他深信不疑的鄧子越身上放到了范若若的臉上,看了看她那幸災樂禍的笑容,于秦平靜的再次看到了十三的身上,十三并沒有站得很遠,于秦輕聲問道,“你不是死了么?”
十三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于秦的表情不再恭敬了,而是坦然的看向了范閑,此時他的眼神才變得認真了起來,他一不發,直接對著范閑跪了下來,一頭磕在了地上,這才緩緩地開口,“多謝范大人相救。”
范閑沒有回復他,倒不是范閑持高或者是裝什么,只是現在他并不想公布一些東西,面前畢竟還是有五千私軍在這里,對他們篩查工作還沒有開始。
此時的范閑靜靜地看著于秦,而于秦似乎不太想搭理范閑,轉而繼續看著他那些曾經引以為豪且極忠心的手下們。
當二十一走出來的時候,他深情的看了一眼十三和鄧子越,這才轉頭看著范閑,他深吸了一口氣,并排和十三跪了下來,正當他想說什么的時候,被鄧子越攔了下來,此時的范閑投來了欣慰的目光,鄧子越還是聰明人,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什么時候不該說什么。
他看到十三道謝之后范閑并沒有說話,當然就知道了此時的范閑在想什么,于是阻攔了下來。
可是讓于秦想不到的是,五千私軍的兩個領頭人,此時轉過了頭,走到了二十一的面前,將他攙扶了起來。
五千私軍全部是黑色的鎧甲戰衣,范閑看不清楚這些是什么材質做的,但是細細算來這些人的戰甲應該不是便宜貨,因為他也和這些人交過手,并不是輕易可以擊碎的戰甲,他九品的實力,也要鉚足了勁才能傷到對方,這樣一來說起,這五千私軍雖然訓練強度不大,但是抗擊打的能力非常強。
就算是私軍也應該有頭目領袖,這些人不可能是每日注重斂財的于秦或者是李云睿,想來范閑也能夠猜得出來,之前領導這些人的人,總教頭應該是燕小乙,在綜合了儋州城遇刺的時候,那個人對于燕小乙的崇拜就可以看得出,應該是燕小乙帶領的這些人。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燕小乙雖然被發配到邊關,但是卻有了足夠的時間來訓練他們,可是好死不死的二皇子要半路截殺范閑,這直接讓燕小乙去了鬼門關,突然的死亡讓他們的整個體系出現了問題,再加上第一批從燕小乙手下出來的人都全部忠心耿耿的樣子,所以才讓第一批的人,開始接替私軍之中的各項事務,這也就正好讓那些同十三一起出來的人,有了話語權。
私軍和正規軍不一樣。
正規軍效忠的是皇室,效忠的是慶國的陛下,效忠的是李氏一族,其實說白了,他們就算是有一個將軍帶領,但是也不能夠輕易的反叛成為叛軍,除非是李氏專門分封的爵位并且可以擁有親兵的軍隊,才能有自己的名號,除此之外,全部都是效忠國家,所以他們叛變,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私軍的區別在于,他們的集結有些是因為錢,有些是私下的俘虜,像繡玉堂下方的這一列私軍,就是囚禁和繁衍,他們不要說忠誠了,他們甚至連錢的價值都不明白,他們能夠明白的是聽話就能少挨打,殺戮才能讓自己活著,他們只學會了自私,只學會了生存。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這樣的人,人生是悲慘的,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一個會真心對他們好的人,若是有人會真心相待,他們會比正規軍更加的恐怖。
這也是范閑明白的一個道理,而此時的范閑正好做到了這一點,在鄧子越和十三出現的時候,雖然范閑還沒有想到整個一個軍隊的態勢會赤裸裸的出現在他面前,但是他仍然以真心相待,所以換回了忠心的鄧子越和十三。
鄧子越在傳遞信息給于秦,通過的方式,就是十三和二十一的交談。
這也是為什么范閑進入繡玉堂之后,會選擇在那個時間段,這是十三的安排,而在繡玉堂之中接到鄧子越密信的人,便是二十一,二十一接到了范閑之后發現范閑并不知道他們的計劃,這才將實情告訴了范閑。
其實說來也簡單,當三州府的人全部被殺了的時候,是鄧子越做了手腳,讓曲涵發現了那個殺手,只有殺手死了,鄧子越才能直接通過二十一去傳密信,這是于秦下達給鄧子越他們之間約定的最后一個溝通方式,所以殺手必須死。
殺手死了之后,鄧子越不斷傳遞消息給范閑,讓范閑明白現在發生的事情是什么,可是當時的范閑,重心并不在這里,所以第一時間沒有關心,再加上于瓶兒的進入,讓鄧子越無法直接和范閑溝通,這樣一來,才拖到了現在。
之后范閑明白了鄧子越的用意之時,也就是當日在密林之中救下來的十三蘇醒之后的事情了,十三被范閑秘密安排到了儋州城范府交縱復雜的后院水底之中,也同樣是那一批范閑唯一救下來的人,而看管十三的,正是送林婉兒回到京都城之后再次折返回來的虎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