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站在監察院最黑暗的那個角落里面,看著面前的人,面前的人只給了他一個背影,愜意的坐在那方輪椅上,左右看了看,這才轉過了身子。
那張年邁的面容上面英氣十足。
“他去滄州了。”冰云冷靜地說道。
陳萍萍用鼻子輕柔地嗯了一聲,說明這件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冰云看著陳萍萍推動輪椅回到了他的桌子后面,他才走到了書桌的一旁,看著陳萍萍,一不發。
監察院的主人將一個雕花紅木的盒子拿到了面前,舉重若輕將其打開,里面出現了六個鼓起來的棉布包裹著什么東西,他左右看了看,拿起了最右面的一個棉布包,用從容又蒼老的手,將棉布包一層一層的打開來,此時那潔白的棉布包里面露出了三塊牌子。
冰云看了過去,三塊牌子分別寫的是,儋州知府,隆潮山匪,儋州內庫。
看到這三塊牌子之后,冰云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淡然地看著陳萍萍云淡風輕的將那三塊牌子丟入了身旁的火盆之中,面不改色,從容淡定。
“這是我走過的路。”忽然,冰云說了這句話。
“可是你并沒有把他當回事。”陳萍萍回復道。
冰云愕然,這就是為什么冰云之北上北齊的路途之中能夠遇到從儋州城方向由東南向西北進京的范閑,最大的原因。
那時候的冰云也認為陳萍萍給他的這條路線很有問題,但是并沒有發現里面的一切。
這也就是為什么費介會保護冰云一路北上的原因,他所要面對的事情,可能會極其兇險,但是顯然,冰云沒有像范閑那般深入調查,反而是如同過眼云煙一樣走過了范閑的這一條路,這是冰云最大的錯誤!
此時的冰云看著陳萍萍,他明白了陳萍萍想要表達的意思,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忽然說道,“下臣沒辦法和長公主作對,我只是忠于慶國,忠于監察院。”
“你知道為什么簡簡單單的一個抱月樓,二皇子就被禁足一年么?”陳萍萍轉過頭,看著冰云,“而卻要有人一步一步的走過各個州府,去將長公主的勢力,一點一點的挖開。”
冰云沉默了,少見的沉默,在范閑的面前,他或許是一個能說會道,心思縝密,目如大海的人。可是在陳萍萍的面前,他就像是一個初入門窺的少年,在這個世界,牙牙學語一般。
不可否認,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為什么二皇子會那么輕易的失勢,就在陳萍萍問自己這個問題之前,他都認為是自己的深思熟慮和周密的計劃才導致這個結果,可是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后,冰云徹底不說話了。
陳萍萍也沒有說話,擺了擺手,讓冰云離開了。
當費介走進來的時候,陳萍萍并沒有抬頭,而是將那木盒子收好,放到了一旁。
“這一次我才能看得出來,你對旁人的態度,確實不一樣。”費介笑道。
陳萍萍跟著笑了起來,“是啊。”
二人相視一眼,微笑著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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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云并沒有回到四處,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哪兒也沒有去,徑直走到了自己父親的房間里面,和小時候一樣,若是遇到問題或者是不明白的地方,他都會去問父親,可是這一次,他似乎有些說不出口。
若海看著冰云跪在自己書桌面前很久的時間,他似乎在思考,卻又似乎在走神,這是冰云思考的方式,有些與眾不同,作為父親的若海,當然是了解的。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走到了冰云的面前,坐了下來。
“為什么?”冰云抬起了頭,“父親大人,我想了一路,都不解,為何僅僅一次抱月樓,就將二皇子的勢力幾乎消磨殆盡,并且將他送入府邸,一年不可以動,但是
長公主的勢力,卻要一寸一寸的去磨,一個州一個州的去拆卸呢?”
“想不通?”若海聽完這個問題,才笑道。
“孩兒不明白。”冰云說道。
若海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了冰云的面前,“這不是范閑做到的,也不是你做到的,更不是院長做到的。”
冰云皺著眉,看著自己的父親,他說了這么一句話,自己仍然不明白。
不是他們做到的,那是誰做到的?
或許冰云不明白,他和范閑的差距,就是范閑無論如何都敢想,可是他連想都不敢想。
這就是局限性,在這樣的忠臣義士的眼里,他們是不敢設想皇帝在做什么,皇帝在想什么的。所以注定,冰云想不明白這件事情。
夜空下的很快,不一會兒的時間,就已經完全包裹了滄州城。
孔成乘著的大轎馬車停在了繡玉堂不遠處的地方,繡玉堂巨大的門出現在了孔成的面前。
六十四個門釘赫然鑲嵌在暗紅色的大門之上,那翡翠的扣手做成了兩個兇神惡煞的虎頭,虎頭沒有眼珠,青面獠牙呲著,口中下顎掛著兩個圓環。門口左右兩方立著的并不是石獅子,而是鼻子朝天的大象,大象的身上琳瑯滿目,掛著珍珠瑪瑙和翡翠耳環,鼻尖上還頂著一顆碩大的祖母綠的寶石,這大象虎虎生威,目光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