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桃幾乎被這撲面而來的氣勢給震住了,??心跳立刻飚上200碼,戰戰兢兢地問:“道道道君……?”
完蛋了,??要被吃了!
心念電轉間,寧桃幾乎立刻跪了下來:“請不要吃我!!”
老者愣了一下,??仿佛聽到了一個什么驚天的笑話一樣,??復又笑起來,這笑聲震天動地,??山洞如顛簸,碎石撲簌簌而落。
老者笑完了,??嗓音微啞,??“小娃兒,送上來的血食我豈有不吃的道理?”
話是這樣說的沒錯。
可能看出面前的老者并沒有打算立即吃自己,還有閑情大笑和自己打屁,??寧桃又立刻趴低了點兒,??咬牙乞求道:“道君,懇請您放過我吧。”
“放過你,”老者收斂了笑,沉沉地說,??“你有什么值得我放過你的嗎?”
寧桃只覺得脊背立刻就被汗水浸濕了,尤其目光在觸及到石階前那一堆散落的白骨時,??更加頭暈目眩,緊張到幾乎嘔吐。
那些散落的白骨,??或許都是和她一樣被上供給這位道君的血食。
剛出狼窩,??又入虎口寧桃幾乎快哭了:“我我我……”
鬼使神差地,??寧桃脫口而出:“我會講故事。”
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樣……
說出來寧桃就后悔了,她是豬吧!!但就算這樣,桃桃也依然堅強不屈地弱弱地,企圖補救。
“道君若不嫌棄,我能為道君講故事,替道君解悶。我、我會很多故事的!那種虐的,甜的,打臉的,逆襲的,回家的誘惑之類的,ntr,我都會!!包君滿意,一定不會讓道君感到無聊!”
“哈哈哈,小娃兒,說你是小娃兒你真是天真得可笑。我在此地待了數百年,從未有一日覺得無趣。”
不、不無聊?
目光落在寧桃呆愣的表情上,老者復又大笑:“因為恨啊。”
這一笑,似乎扯動了身上的鎖鏈,鮮血汩汩而出。老者身軀微微顫抖,喘著粗氣,抬起眼,眼里爆發出灼熱的光。
“因為恨,因為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恨,恨閬邱那些老東西怎么還不死,哈哈哈,嶺梅仙君,該死,該死,蜀山該死。”
“小娃兒,過來,到我這兒來,獻祭給我的畜生就合該被我吸收消化。”
“來,每多吃一人我這功力就更上一層,等我擺脫了這扃月牢,就是他們的死期。”
糟了!
眼看對方又是笑又是長嘯,一副癲狂之態,寧桃心里咯噔一聲,不假思索,立刻拔腿就跑!
“跑?”老頭兒喉嚨里又“嗬嗬哈哈”地笑出聲,沉沉地說,“你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就在寧桃動的同時,老者幾乎也動了,一覆手的功夫,一陣強烈的氣勁自山洞中蕩開!狂風如注,霎時吹得寧桃邁不開步子,被這龐大的氣勁所挾裹,拉回了老者面前!
對方伸出枯瘦的指,兩根手指,扼住了她咽喉。
寧桃痛苦地皺緊了眉,臉蛋因為缺氧迅速漲紅。
好難受,感覺快喘不上氣來了。
老者眼神冷而矍鑠,根本沒有因為她的痛苦而放松了力道,反倒鉗制著桃桃頸骨的力道越來越大。
他淡淡地說:“小娃兒,遇見我是你的不幸,下次,投個好胎吧。”
……
寧桃已經失蹤了五天了。
這五天時間里,吳芳詠和常清靜幾乎找遍了整個偃月鎮卻毫無寧桃的蹤跡。
一如寧桃她背著個古怪的大行囊,突然出現一樣,少女又突然消失。
這幾天,吳芳詠和常清靜幾乎晝夜顛倒地去找,累得倆人下頜都生出了點兒淡青色的胡茬。
這是報應,吳芳詠忍不住想。
他倆放棄了桃子,選擇了甜甜妹子,而現在,寧桃不見了,哪怕常清靜把這偃月鎮幾乎翻了個遍,都沒找到桃桃。
其實,有一個想法不約而同地浮現在眾人心里。
寧桃可能已經沒了。
這個想法甫一冒出腦海,常清靜渾身上下就忍不住顫抖起來,一股更加強烈的自罪和自厭感幾乎快吞沒了全身。
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無法掌控的無力感。在蜀山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在蜀山的時候,他是人人尊敬的小師叔,能將一切都牢牢把握在手中,安排得很好。
而下了山,常清靜這才難堪地發現所謂的天之驕子,蜀山小師叔其實不值一提。
他心中雖是想以刀劍雙絕的度厄道君楚昊蒼作為目標,風雷劍法卻到現在還沒學成。
夜半,篝火將熄未熄,吳芳詠已經合衣沉沉睡去,但常清靜卻還沒睡,他一人坐下,坐姿端正,筆直,像經過了丈量,靜靜地坐在了崖邊。
風從崖前吹過,崖下黑洞洞的。
常清靜身姿清越,玄黑的道袍垂落在地上,黑色的長靴支在地上,風吹動袖口,一如鶴翅。少年情不自禁地垂下頭,隔著黑色的手套,摩挲著道袍上的紋路。
微涼,寒意透過布料,絲絲縷縷地滲入了指尖。
桃桃還沒回來。
想到這一點,常清靜眼露茫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面前好像又浮現出寧桃的笑。
他在蜀山長大,蜀山更是被另外兩家戲稱為一門臭男人,桃桃是他接觸的第一個女孩子,她笑起來很暖和,笑容也很燦爛,碰到什么好笑的事了,經常捂著肚子笑得直打滾,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女孩子會這么笑的。
她眼睛很亮,眼黑很多,黑黝黝的像葡萄。
她是他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女孩子里最奇怪的,溫暖又明亮,像個無拘無束的太陽,字寫得很好看,那些想法那些見識,甚至讓和她走在一起的自己感到一陣自卑。
遇到寧桃之后,他就有點兒奇怪,那股無法掌控的脫離感就更深,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他一邊想著與桃桃接觸想親手觸碰她口中那個美好的世界,想親手觸碰她周遭那些星星點點絢爛的文明,卻又像是畏懼與明月光輝的螢火,總是想要躲她遠一點兒。
而如今,寧桃真的失蹤了。
突然地,常清靜覺得一陣寒意,他沉默地坐在崖邊,看著這漫天星斗在旋轉,星子一點點地黯淡,好像有寒意透過了肌膚,他血液也結了冰,在山頂吹久了,也不覺得冷了,渾身上下的血液又是流動,像是被太陽照著一樣,暖烘烘的。
師父告訴他,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一想到寧桃,常清靜就感覺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好像有無數冰錐刺入了血脈中,刺得他全身上下一片江冷。<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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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蘇甜甜躡手躡腳地走進,少年微微側目,眼角余光一瞥,蘇甜甜立刻漲紅了臉。
“小……小牛鼻子,你這樣坐在這兒會冷的。”
說著,把手里的披風遞給了他。
常清靜微微一動,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坐了太久,已經做得星子漸漸暗淡,天際泛起了幽藍,而篝火的余燼在寒風中撲瑟瑟。
少年甫一轉身,蘇甜甜就忍不住微微一愣。
常清靜的眼是烏黑的,眼里落了點兒淡藍的天光,明亮又清冷到了骨子里,像一朵冷焰。
蘇甜甜想了想,干脆拎起裙角,在常清靜身旁并肩坐了下來。
“桃桃一定能回來的。”她猶豫著碰了碰常清靜的胳膊。
好冰。
懸崖前的風很大,但她靠在他身旁時,常清靜微微一愣,垂下眼,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
“蘇姑娘,多謝你。”
蘇甜甜這幾天忙著找桃桃也有點兒憔悴,聞動了動干裂的唇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蘇姑娘多見外呀,叫我甜甜好了。”
常清靜看了她一眼,移開了視線,嘴唇微微一動:“蘇姑娘。”
……
不。
她不想死。
聽到這句話的剎那,寧桃的眼淚立刻噴涌而出,她奮力地,胡亂地蹬著腿,四處一陣撲騰。
她還要回家,她不想死。
或許是上天終于聽到了她的祈求,就在頸骨即將斷裂的那一瞬間,掐著她脖子的力道卻陡然一松,老者渾身一個哆嗦,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寧桃順勢滑落在地上,捂著脖子,咳得眼淚鼻涕都飛成了一團。宛如一個蜷縮著的蝦子,幾乎快把肺都嘔了出來。
驚魂未定間,寧桃看向前方。
那老者的狀況沒比她好到哪兒去,不過比寧桃更觸目驚心的是,他咳得幾乎滿地是血。
汩汩的鮮血順著嘴角流出,又迅速沒入了白花花的胡子里。而老頭這一動,又牽扯到了身上的鎖鏈,洞穿了琵琶骨,肩胛骨各處的舊傷。
見狀,寧桃痛苦地皺緊眉,又忙不迭地滾遠了點兒,一直滾到了個她認為還算安全的距離。
老者或許是留意到了她的動作,卻一
直沒空管她。
就這樣,寧桃和他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警惕又猶豫地觀察著他。
他看上去十分憔悴,瘦骨嶙峋,白花花的胡子幾乎快垂到了膝蓋。
這讓寧桃幾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天知道她每次放學回家,在路上看到那些乞討的老人的時候有多容易心軟。
尤其像老者這樣,骨瘦如柴的,讓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爺爺……
一想到這,寧桃就猛地搖了搖頭。
寧桃你清醒一點!面前這老頭兒是要吃人的那種!這么兇殘的老頭兒能和尋常人相比嗎?!
但是,但是……看著這老者痛苦的模樣,桃桃再度動搖了。
反正她靠自己也出不去了,不如趁機和這位道君培養培養感情,請他放自己出去呢。
寧桃猶豫了一下,重新爬了起來,一點一點往前挪了兩步:“你還好嗎?”
老者根本沒空回答她,他垂著腦袋,喉嚨里發出“咝咝嗬嗬”的氣音。
寧桃鼓起勇氣,咬著牙,輕輕繞到了老者身后,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脊背。
察覺到老者并沒有反應,又或者是沒空反應之后,寧桃大著膽子,又拍了一下,兩下。
雖然她這動作收效甚微,但好歹也是能幫忙順順氣的。
拍了兩下之后,寧桃想想,又去巖壁前接了點兒水,遞到了老者面前。
“喝點兒水吧。”
老頭兒終于抽空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沉下臉,用力一揮。
“拿開。”
“我不喝!”
“我不需任何人的憐憫!拿開!”
她小心翼翼捧著的水,被老頭兒這么一揮,全潑在了地上,寧桃忍不住皺緊了眉。
老頭兒已經喘穩了氣兒,冷笑:“小娃兒,你就不怕我趁機吃了你恢復力氣嗎?”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寧桃其實有點兒生氣的,但這個時候她看了一眼這老頭兒,出乎意料地已經完全不氣了。
桃桃干脆一屁股坐了下來,“反正我也出不去,死在這兒和死在你手上也沒多大區別除非你能保證……”
老頭兒喜怒莫辨,淡淡地問:“保證什么?”
“保證殺我的時候干凈利落,不讓我感到任何痛苦,我很怕疼的。”寧桃小聲地說。
這話,其實倒符合她的真情實意。
老者復又大笑起來,笑完了,闔上了眼,閉目養神,卻好像沒打算理她了。
寧桃摸了摸脖子,這脖子上有兩個鮮紅的指印。
比起死,她還是更想活。
老者卻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冷笑道:“放心,我如今舊傷復發,功體不穩,就算吃了你也克化不了。”
寧桃松開手,試探著問,“那道君你能不能放我離開,反正,我如今對你……您也沒什么用處,只要道君你愿意放我離開我什么都能做。”
“你以為我不了解你打什么算盤?小娃兒,你說你什么都愿意做?我若真要你做事,你承擔不起。”
寧桃漲紅了臉,梗著脖子,“只要不是那種讓我殺了誰誰,超出我能力,道德,我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
老頭兒微微側目,張狂地大笑了三聲,“那從今天起,我要你侍奉我,何時侍奉得我滿意了,我就放你離開。”
寧桃臉色“刷”地就白了:“侍、侍奉你?”
是哪個侍奉?丫鬟的侍奉,包暖床的嗎?!古人說話一般都比較委婉,是她想的那個侍奉嗎?可是對方都這么老了。桃桃渾身一震,忍不住胡思亂想。
不過被關在這地方關了這么多年,生理無法排解倒也是正常的……
老頭兒瞇起眼:“你在想什么?”
寧桃也拿不準對方是不是這個意思,只好吞吞吐吐地,含蓄委婉地囁嚅道:“侍、侍奉可以,但其他的,不行,你年紀都這么大了。”
老頭兒愣了一下,臉色也沉了下來,大喝了一聲,“蠢!!”
“蠢貨!!”
“我那兒子如今年紀都能做你爹了!我要你侍奉我?!我要你做我的丫鬟
,我的奴隸,我的狗,照顧我日常起居!”
寧桃臉色也漲紅了,但好歹是松了口氣,又想到對方如今吃不了她,忍不住大著膽子辯駁道:“那……那都是因為道君你說話說得不清楚。”
老頭兒勃然變色,看起來想站起來教訓她,卻又扯動舊傷,劇烈地咳嗽起來。
寧桃趕緊上前,又拍著他脊背,替他捋順了兩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