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出,那十八位被猴子分身纏得狼狽不堪的羅漢,皆是精神一振。
他們不再理會身邊的騷擾,強忍著那些抓撓踢打,各自尋了方位站定。
只見他們口中梵音再起,多了幾分金剛怒目之威。
隨著那經文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十八道金色的佛光自他們天靈蓋沖出,在半空中匯于一處。
阿儺與伽葉亦是面容肅穆,將自身法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那佛光之中。
那匯聚在一處的佛光,在空中緩緩鋪開,凝成了一面巨大的金色寶鏡。
那鏡面光滑如水,卻不映照天地萬物,鏡中只有一片純粹的,不含半點雜質的金光。
一股勘破一切虛妄,照見萬法本源的宏大氣息,自那寶鏡之中散發出來,籠罩了整片戰場。
“大覺金鏡!照!”
伽葉尊者并指如劍,朝著那群上躥下跳的猴子遙遙一指。
那面金色的寶鏡微微一顫,一道粗大的金色光柱,便自鏡中爆射而出!
那數十個上躥下跳,攪得羅漢陣腳大亂的猴王分身,一旦被這金光照徹,便如那夏日烈陽下的冰雪,連一聲慘叫都未發出,就那么輕飄飄地化作了青煙,復又變成了幾十根枯黃的猴毛,自半空中悠悠蕩蕩地飄落。
不過一瞬,場中便清凈了。
那十八羅漢定了定神,重整陣法,只是人人臉上都掛著幾分狼狽,望向孫悟空的眼神里,已滿是忌憚與惱怒。
另一邊,楊戩的法身亦是被那佛經文字所化的金山與佛燈所化的火海上下夾攻,雖未落敗,卻也被困得動彈不得。
戰局再度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便在此時,燃燈古佛那亙古不變的聲音,緩緩響起。
“阿彌陀佛。”
他心中實是惱怒至極,這猴頭毀他法寶,亂他布局,可他面上,卻偏要做出那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悟空,”他緩緩開口,語之中聽不出喜怒,“你鬧也鬧了,打也打了,心中那股不平之氣,可曾消散了些許?”
“貧僧知你心性跳脫,不喜拘束,可你如今畢竟是我佛門的斗戰勝佛。”
“為一介殺孽纏身的罪囚,與自家同門兵戎相見,毀我靈山法寶,傷我佛門尊者,這般行徑,傳將出去,豈不叫三界看我佛門的笑話?”
“此事,本與你無干。你那師弟陸凡,殺戮我佛門護法金剛,乃是鐵一般的事實。貧僧欲將他帶回靈山,以佛法化去他心中戾氣,已是看在往日情分上的法外開恩。”
“你今日這般胡攪蠻纏,究竟是為何?莫非你當真以為,憑你們三人,便能與我整個靈山為敵?癡兒,莫要再執迷不悟了。”
燃燈心中自有盤算。
這猴頭雖是頑劣,卻最是吃軟不吃硬。
自已先將道理講明,再給他一個臺階下,點明他佛門弟子的身份,此事或有轉圜的余地。
只要這猴頭肯退,剩下那楊戩與哪吒,不過是失了主心骨的散兵游勇,不足為慮。
誰知孫悟空聽了這番話,卻忍不住笑了,那笑聲里滿是譏誚。
“老和尚,你這話,說得真是比唱得還好聽。”
他將那金箍棒往肩上一扛,歪著頭,瞧著燃燈。
“你說他是罪囚,可方才三太子早已將前因后果說得明明白白,是佛門弟子仗勢欺人,強取豪奪在先,陸凡不過是自保反擊。”
“怎的到了你口中,這受害之人,反倒成了罪孽纏身之輩?你佛門講究因果,這便是你們的因果?”
“你說要帶他回靈山,化去戾氣,更是笑話!”
“俺老孫當年被你們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動彈不得,后來又戴上那勞什子的金箍,走了十萬八千里。這一路上的磨難,有多少是你佛門暗中設下的?”
“你們說這是磨練我的心性,是助我成佛。可俺老孫自家的心性,何須爾等來磨?俺老孫的道,又何須爾等來定?”
他往前走了兩步,目光灼灼地盯著燃燈古佛,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們所謂的教化,不過是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磨得沒了棱角,沒了脾氣,忘了自家是誰,只會對著你們磕頭念經,把你們的道理,當作自已的道理。”
“這等好事,你們自已留著罷!俺老孫受過一回,便已是夠了,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師弟,再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