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亮亮扒著車窗,小手指點著路邊的紅燈籠:“爸爸,你看那串燈籠歪了!”志生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里卻還想著出門時明月站在門口的樣子,羽絨服領口落了點雪,她抬手拂開時,露出的手腕上,那塊手表在雪光里閃了下。
集上倒熱鬧,賣春聯的攤前圍了不少人,紅底黑字的“闔家團圓”被風吹得獵獵響。亮亮拉著他往賣糖畫的攤子跑,志生掏出錢時,指尖還帶著剛才握方向盤的涼意。糖畫師傅舀起一勺糖稀,手腕一轉就畫出只威風的老虎,亮亮舉著糖老虎,舔得滿臉黏糊糊。
“爸爸,給媽媽買支冰糖葫蘆?”亮亮忽然仰起臉,鼻尖凍得通紅,“婷婷說,冰糖葫蘆象征幸福和團圓。”
志生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下,他望向不遠處賣冰糖葫蘆的攤子,塑料布底下露出層層疊疊的紅。他蹲下來,替兒子擦了擦嘴角的糖漬:“兒子,你拿,爸付錢。”亮亮想了想,說道:“我買十串。”
志生說:“買這么多吃得完嗎?”
亮亮說:“我,奶奶,爸爸媽媽,李爺爺,每人兩串,剛好十串。”
亮亮忘了處處為他著想的外公,難怪人們常說,無論外公外婆對外孫怎么好,孫子還是跟爺爺奶奶親,一點都不假。哪怕是剛到家里不久的老李叔,亮亮對他也是比對外公親。
志生說:“還有外公呢?”
亮亮說:“外公有自己孫子給他買。”
志生笑著說:“亮亮,不能這樣想,外公和奶奶是一樣親的,要一樣孝敬。”
亮亮說:“你給奶奶和李爺爺都買了羽絨服,怎么沒給外公買啊?”
志生沒想到兒子這樣懟他,就說道:“今天爸爸不是來給外公買羽絨服了嗎?”
“家里鎮上賣的羽絨服,能有南京的好嗎?”志生被兒子說得一句話也沒有。
幸好兒子又被旁邊的煙花攤吸引了過去。志生站在原地,看著那些裹著紅紙的煙花,忽然想起去年除夕,他和明月也是在這集上,明月堅持買了串最長的鞭炮。
回去的路上,亮亮在后座睡著了,懷里還抱著沒吃完的糖老虎。志生把車開得更慢,雪光映著路面,亮得有些晃眼
回到家時,院子里飄起了炸丸子的香味。明月正站在灶臺前翻著丸子,油星濺在圍裙上,她卻渾然不覺。聽見車響,她回頭看了眼,目光在亮亮身上頓了頓,又落回志生手里的服裝手提袋上。
志生說:“這是給爸買的,你什么時候帶給他。”
明月沒說話,只是把炸好的丸子撈出來,盛在盤子里。
志生看著明月重新系好圍裙,拿起漏勺的手穩得很,袖口滑下來,露出手腕上的手表,表盤在油煙里依舊亮著。他忽然走過去,拿起旁邊的鍋蓋,替她擋在油鍋前:“油濺得厲害。”
明月的動作頓了頓,沒回頭,只是輕聲說:“沒事,不燙人。”
吃完中飯,雪停了。堂屋的燈亮起來,把年畫里的胖娃娃照得紅撲撲的。志生在貼春聯,亮亮舉著膠帶在旁邊遞,志生站在梯子上,正往門框上貼橫批。
“左邊高點!”明月站在底下指揮,手里還捏著沒貼完的福字。
志生依著她的話挪了挪,忽然聽見她“呀”了一聲,低頭看時,她正彎腰揉著膝蓋,眉頭蹙著。“怎么了?”他連忙從梯子上下來。
“沒事,剛才踩滑了。”明月直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雪。
志生卻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屋里帶:“進屋坐著去,這里我來。”他的指尖觸到她手腕上的表帶,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卻奇異地讓人踏實。
明月沒掙開,被他拉著進了屋。喬玉英在外面喊:“橫批歪了!志生你貼貼好啊?”
志生回頭應了句“就來”,卻沒松開手。亮亮跑進來,舉著個福字:“媽媽,貼福字啦!奶奶說這樣福氣就到了。”
明月笑著接過福字,往門上貼時,志生站在她身后。兩人的影子被燈光投在墻上,挨得很近,像是從未分開過。
年夜飯端上桌時,餃子冒著熱氣,排骨燉得酥爛,亮亮舉著盛滿果汁的酒杯,高聲地說:“祝爸爸媽媽……天天開心。”
喬玉英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往明月碗里夾了個餃子:“多吃點,來年順順當當的。”
志生看著明月低頭吃餃子的樣子,忽然舉起酒杯:“媽,明月,亮亮,新年快樂。”
明月抬起頭,和他碰了下杯,果汁在杯壁上晃出小小的漣漪。她的手腕轉過來時,手表的指針正好指向八點,窗外忽然炸開一串煙花,金紅的光映在她眼里,亮得像當年結婚時,他替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
飯后,喬玉英收拾著碗筷,讓他們去院里放鞭炮。自己還要給老李頭和蕭志剛送年夜飯,如果是往年,這頓年夜飯會在公司里的傳達室吃,今年好像不方便。
亮亮點燃引線,噼里啪啦的響聲里,他看見明月站在廊下,仰著頭看煙花,圍巾滑到肩上,露出的脖頸在光里白得像雪。
“冷不冷?”他走過去,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繞在她脖子上。
明月的身子僵了下,沒推開。煙花還在天上開得熱鬧,她忽然輕聲說:“那手表……挺好看的。”
志生笑了,伸手替她把圍巾系緊:“有時間,給你去買條新表帶。”
她沒說話,只是往他身邊靠了靠。鞭炮聲漸漸歇了,遠處傳來零星的狗吠,雪在腳下咯吱作響。志生低頭時,看見兩人的影子被煙花的光亮拉得很長,在雪地上交疊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他的,哪是她的。
志生躺在床上,就接到了江雪燕發來的新年祝福,由于自己不在久隆工作,原來的同事已經很少聯系了,所以信息很少。
過了一會,沈從雪,沈從雨,戴夢瑤也發來了祝福信息。志生一一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