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心中訝然。
心下略微思索就知這伙人肯定是趁著前線火力被轉移的時候,偷偷摸上來偷襲的。眼前這名俏后生一身浩然正氣,屬于看一眼就很難生出惡感的那種人。法師估算云策相貌年紀,再聯想自己看過的康國情報,飛快想到一人:“阿彌陀佛,閣下是云將軍?”
云策微抿著唇,不作回答。
只是一味刺出無數裹挾刺骨冰花的冰藍槍影,如翻滾云海一般朝法師撲殺而去。法師袖中甩出一串碧玉佛珠,雙手飛快合十。隨武氣暴漲,金光自佛珠迸發,光耀無比。
云策眼前驀地一白。
天地白慘慘一片,竟看不到其他顏色。
他驀地閉眼。
殘留光影如蛆附骨,陰魂不散。
驟然失明讓云策手中槍勢略微偏移了一點兒,只聽“鏘”一聲,槍尖撞上一硬物。
云策不假思索,一擊橫掃千軍,迅猛槍風以銳不可當之勢將周遭障礙物盡數攔腰斬斷,卻未聽到血肉被割開的鈍聲。不多會兒,似有樹杈被重物略微壓彎的細微動靜,隨即出槍,游龍入海。法師抬手收回佛珠,下一秒冰花匹練飛空,險些動殺他幾根腳指。
“哎,云將軍——”
法師仗著云策暫時目盲,自個兒又擅長體術身法,一時半會兒沒被云策串成肉串。
不過,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一來法師境界本就不如云策,二來此處是平地而非鐵索飛橋,法師占不到便宜,三來云策武道走的是剛柔并濟,受下方礦脈影響不大,稍作適應就能殺得法師上躥下跳。
等云策適應,十幾槍就能將法師串槍上。
法師光禿禿的腦袋開始冒汗。
“云大將軍——”
“賊子,有什么遺要說?”
云策聲音清冽威嚴。
配上這副相貌,真似神將下凡。
法師微喘氣:“老衲與你未必是敵!”
話音剛落,無數銀白槍影鋪天蓋地刺來,法師心下暗罵年輕人氣性這么大,再度以武氣化出罡氣罩身。淡金色人形虛影從體內綻開,化成丈高盤膝而坐的佛陀幻象,如同一層堅不可摧的護盾,硬生生頂住云策一槍,卻架不住槍尖蔓延的冰花會連帶著爆炸。一連串冰屑亂飛,金色幻象應聲碎裂,巨大沖擊力讓法師倒飛出去,滾了好幾圈。
云策緊閉的眸子緩緩睜開。
眼前景物逐漸由虛變實。
槍尖正抵著法師脖頸要害,大有其妄動就刺下去的架勢。云策冷著臉:“非敵?”
他也發現這個光頭和尚不太對勁。
對方氣息不穩,體內武氣不似鼎盛狀態。很顯然,碰上自己之前,這妖僧曾與人大打出手。若非如此也不會讓他幾個照面就逼到這份上,還有一點便是這和尚并無戰意。
既如此,他不介意勻點時間聽對方分說。
“這話從何說起?”
眼睛的不適未完全散去,云策眼底仍泛著冰冷殺意,居高臨下盯著法師一舉一動。
法師垂眸看著云策用天地冰雪凝化出來的銀槍,暗嘆此物華美,隱約有幾分眼熟。
“老衲也是為償還早年欠下的恩情才來此地蹚渾水,如今恩情兩清,自然不會再干涉俗世斗爭。”法師又抬眼去看云策的眼睛,那里沒有一絲憐憫,深沉如墨,叫他心中生出幾分不安來,電光石火間,法師想起一樁陳年舊事,“云大將軍的槍法好眼熟。”
云策不語,冷漠看妖僧還能說什么屁話。
法師自顧自道:“老衲出家之前,也曾為俗世王庭效力,東征西討。那時的上峰曾是武國大將云達的舊部副將,上峰曾說那位槍法乃是世間至美,據說他隱居世外了。”
云策,云達,同一個姓氏。
二者屬性槍法還是一模一樣的。
這倆就算不是爺孫,也該是一脈相承。
聽法師自報家門,云策臉上終于有情緒波動,略微撇開槍尖。此舉無疑是撤去壓在法師脖子上的奪命枷鎖,他從地上爬起來,剛要再問便聽云策道:“家師仙逝數年。”
法師:“……”
還真是云達的后人啊。
掐算一下年紀,不由唏噓兩聲。
二十等徹侯壽命也沒想象中那么長么。
法師念了一聲佛號,試探云策態度。
“不知云老將軍埋骨何處?”
念在云策、鮮于堅這對師兄弟的面子上,也為了不影響兄弟倆的威望,沈棠這邊有意隱瞞云達參加北漠一戰的細節。云達襄助北漠也沒公開身份,外界只知他是隱世的二十等徹侯,頂多知道他姓什么,其他細節僅有少數人知曉,這也方便了沈棠后續操作。
中部盟軍這邊情報也不是完全的。
人死如燈滅,云策也盡量不去想恩師晚年一念之差犯下的錯誤,更多記著他的好。
驟然聽到有個跟恩師七拐八拐沾關系的老和尚,云策第一反應是戒備:“作甚?”
法師道:“想去老將軍墳前上炷香。”
如果云策答應,便意味著他沒準備殺自己,要是不應,法師只能奮力一搏圖生路。
云策并未收起長槍:“在漠州境內。”
“漠州境內?老將軍原是……”法師仔細回想,似乎是有消息說云達是異族來著。百年前的人物,風流云散,誰又記得那么清楚?
就在他喃喃的時候,一記光影穿透余光,在他身后不遠處炸開,近距離爆發的氣浪吹得法師險些沒站穩。他抬手擦去臉上的血痕,扭頭看到長槍將三個大漢串個透心涼。
云策抬手將長槍吸回掌心。
一甩槍,任由血花在地上綻放光華。
他聲音清冽又不容抗拒:“看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