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跟正面戰場熱熱鬧鬧的氣氛不同,山巒背陰處一片緊張寂靜氣氛。近百墨者身負“兼愛”工具箱,手腳佩戴造型特殊的器具。此物可讓他們不用任何特殊的輔助,也能輕松在崖壁上攀爬行動,堅硬山壁能被器具輕易穿鑿。吸附大,動靜小,不易被發現。
借著濃霧遮掩,近百墨者有驚無抵達。
他們方才已經在對岸巖壁鑿洞,固定好特制鐵索一端——這種“鐵索”重量不及正常鐵索一成,二者堅固程度卻差不太多,臨時使用是沒有問題的——絞上粗繩,他們再將粗繩另一端帶到對面懸崖,也就是敵軍后方位置。
只要在此處鑿上孔洞,固定好粗繩,便可以粗繩為牽引拉過懸崖,最后再將特制“鐵索”絞緊固定,一座索橋便可大功告成。
將作監在康國配合工部,知道建造布下千座鐵索橋,對流程再熟悉不過,閉上眼睛也能完成七七八八。只是以往只用面對天險意外,此次還要抗下被敵人發現殲滅壓力。
北啾面上鎮定自若,實則出了一身汗。
直到其他墨者接連傳來好消息,肩上壓力才如潮水那般退了七七八八。她暗中發出消息,示意對岸可以將“鐵索”下放至粗繩。一切井然有序,除了呼吸聲心跳聲再無其他雜音,而這些動靜又被山風吞沒干凈。直到清晰悅耳的金屬咬合響起,她如釋重負。
十數條特制“鐵索”如活蛇一般靈巧鉆入濃霧,循著粗繩滑至對面,云策這才想起自己還能呼吸。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水,生怕出什么意外。他一瞬不瞬盯著對面,直到耳畔傳來機關繩摩擦鐵索的響聲,這一瞬如聞天籟。
北啾道:“搭把手。”
近百墨者順利折返回來。
北啾踩了踩結實索橋,有些得意:“要是再給一些時間,定能造出質量更好的。”
云策悄聲道:“小祖宗是嫌不夠嚇人?”
北啾翻了個白眼給他:“你這膽子越發小了,以前渾身膽魄的氣勢跑哪兒去了?”
師叔湊過來打趣:“被溫柔鄉給磨平了唄,人家元謀嚇出一身汗還能為了誰?一心記掛著你,你不解風情就罷了,還刺他。嘖嘖嘖,聽得師叔都忍不住替元謀心疼了。”
北啾這些年也鍛煉出臉皮了。
愣是沒有臉紅一下。
反問道:“這也能怪我?”
這些可都是主上安排的。
別看北啾跟云策私下關系特殊,但上了戰場,她其實不太想跟云策多有合作。倒不是二人感情出了問題,而是她覺得容易“關心則亂”。她冒著風險去了對岸架鐵索橋,云策替她操心記掛,云策上了戰場跟人開戰,她何嘗不會揪心?還不如眼不見為凈呢。
看不到,自然不會那么惦記了。
不知主上出于什么考慮,倒是很喜歡讓他們倆合作,讓北啾想要拒絕都無從開口。
顧御史倒是調侃過什么磕西皮:……難得有一對感情生活都健康的,她稀罕。
北啾不信:御史覺得我長得很好騙?
顧御史笑得有些尷尬: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何必戳穿?年輕人沒意思。
北啾:……
什么就心知肚明了???
她瞧著云策臉上未干的汗,驀地有些明白過來——她跟云策確實會記掛著對方,但也是彼此的枷鎖。上了戰場,萬一有什么危險,誰又會輕易放棄誰?自然是不顧性命。
云策忙道:“不怪你不怪你,怪我。”
墨家的任務算告一段落,剩下的鋪設工作由云策這邊負責。鋪設木材皆是特制的,不易燃燒,表面還用將作監特殊工藝鍍了層特殊金屬,材質跟“鐵索”差不多。一眾身手矯健的武卒身負木板,足尖踩著鐵索飛躍而過。
動作統一有序,似飛鳥掠過湖面。
除了些許波瀾,再無其他。
云策這邊進展有多順利,公羊永業這邊就有多坎坷波折。從前都沒當成對手的故友跟吃了藥一樣,生猛驚人,差點兒讓公羊永業將整個戰場的石壁都滾完了,一整個鼻青臉腫,氣得他破口大罵:“你這老貨究竟是憋了多少火,全他娘的撒老子頭上是吧?”
破防的他毫無關內侯該有的雅量涵養。
故友慈祥一笑:“你猜?”
公羊永業咬牙切齒,開口盡是市井混子腔調:“老子猜你個頭!你家方圓百里野獸的根都跑你嘴了,要不能補出這么大的火?”
故友倏忽冷笑:“你再罵?”
“你真要老子的命?”公羊永業破防歸破防,但還是要老臉的,壓低聲音沒讓外頭聽到,“幾個恩情,犯得著你這么替人拼命?”
故友反問公羊永業:“這個問題該是我問你才是,犯得著拼了老命蹚這趟渾水?”
公羊永業:“那也是被你們逼的。”
但凡中部分社沒動項招,他也犯不著下場拼命。項招沒出事,公羊永業頂多是看在項招的面子上,偶爾劃劃水給撐個場面,能打就打,打不過也不拼命,但項招出事了,還是在他眼皮底下出的事,不管是出于自身傲氣還是利益,中部分社都將他得罪死了。
說得難聽些,中部分社是在他頭上屙屎撒尿,稍微有點脾氣的人都忍不住。他公羊永業只是隱居行醫多年,失了當年在兩軍陣前以陌刀斬盡一切神鬼的心氣,不是變成窩囊廢了。
演變成如今局面,這也是中部分社自作自受,居然還有臉問他為什么蹚渾水?
為什么蹚渾水,他們心里最清楚。
看著公羊永業眼底燃燒不熄的怒火,故友雖不知內情,但也知這頭倔驢不會善罷甘休——要么殺了,要么打廢!不管是哪一條都不好搞。故友垂眸再抬眼,眼底已涌動真切殺意,掌下暗暗醞釀。驀地,公羊永業眼前一花,故友動作在他眼前放緩了數十倍。
似乎連五感也被迫調動至最高。
公羊永業見老東西這般,暗道不妙,腦中警鈴大作——只見故友雙臂由二生四,由四變八,成千上萬手臂殘影在背后如孔雀開屏,又似聳立山巒,頃刻間帶來極致壓迫。
萬千掌影,盡數歸一。
“既如此,多說無益!”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