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七點點頭,半晌見那小廝偷偷溜走時才反應過來,一個出家人修行的庵廟,韓琛去那里應酬什么?
沈七踏出門,正要去將剛才那小廝喚來仔細詢問,卻在屋子轉角處的背陰地聽見幾個小廝在嘰咕。
“也不知爺怎么舍得扔下這么美的夫人去那凈蓮精舍?”聽聲音正是剛才那小廝。
“你有所不知,夫人美則美矣,哪有那凈蓮精舍的小尼姑銷魂蝕骨?你們沒去過那煙花之地,那些小□□渾身一股騷勁,你看一眼骨頭都酥了。”另一個說來嘖嘖有聲。
話到這里,沈七大致是明白那凈蓮精舍只怕是一處暗娼之地。
“那倒是,我根本就不敢看夫人。”剛才對沈七回話的那小廝又道。
“那凈蓮精舍的紅人凈蓮只怕也不比夫人差,都說她長得國色天香,聽說是爺的老相好了,每次應酬都是去那兒,只怕過不多久就要娶回來放著了。”
沈七是再也聽不下去,那凈蓮精舍刺激了她薄弱的神經,好好的尼姑庵偏要侮辱佛主,做出這般下賤的事情來,還要將韓琛的魂勾去,沈七是萬萬不能容的。
沈七偷偷的溜回房,三兩語打發了伺候的丫頭,換了男裝出門。這身男裝本是準備來增加情趣的,沒想到如今卻被抓奸用上了。
凈蓮精舍的地址很好打聽,沈七雇了一輛轎子前去。心里是打算大鬧一場的,反正也不露底。韓琛在石頭鎮用的不是真名,人都叫他王老爺,所以沈七自然也不用擔心別人知道她是沈七。
哪知到了凈蓮精舍才發覺,此處風光極好,偏隱在一片楊柳蔭中,白墻黑瓦,古樸雅致,哪里猜得到是尋歡作樂之地。
沈七扣了扣門上的銅環,出來一個穿著緇衣的帶發修行的女尼,看著沈七面生,便道:“施主找誰?”把門而立,并沒有要開啟的意思。
沈七估摸著此地大概是只對熟客,“我找王大老爺,我是他的朋友,他約我至此。”沈七還挺滿意自己說謊的本事的,真是堪稱手到擒來。
那女尼果然打開了門。
一路進去是綠柳成蔭,并沒有繁花似錦,到顯得古韻十足,絲毫沒有娼家之氣。搞得沈七把本來要當潑婦大吵大鬧的打算完全被拋之腦后了,總覺得這樣的地方就該客客氣氣的。
繞過一處大樹,又見一緇衣女尼正坐在石凳上歇息,見沈七到的時候,慢條斯理的褪去白襪,揉著那白玉似的腳趾,“走了半天可真是累死人了。”說話嬌滴滴,粘糯糯,好不動人。
沈七看了看那可愛的腳趾,盡管身為女性,也依然覺得頗有綺思。她這會兒好整以暇的四處觀察,倒不像是來砸場子的,卻是來觀光學習的。她這也算是土包子進城了。
“公子,這邊請,待貧尼去傳報一聲。”先前那緇衣女尼慧心又引沈七向前走。
沈七搖了搖扇子,遮住略微羞紅的臉。
“不知公子貴姓?”那女尼慧心一個媚眼拋來,水汪汪的眼睛格外勾人。五官不算出色,但勝在那一顰一笑的動人。
“鄙姓戚。”沈七張口就來。
那女尼慧心進去傳報,沈七怕韓琛出來怒喝,便自做主的將門一推,跟了進去。
“王公子,有位戚……”慧心的話沒說完,沈七就出現了。
“表哥。”沈七先將韓琛的嘴堵上。她以前是無法無天慣了的人,有什么地方不曾去過,賴著沈五,連賭場都去看過,沈家私募兵丁的地方也去過,唯有這煙花紅粉之地,沈五從不帶她去。她一直好奇這種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男人留戀的,放下家中家世容貌俱佳的妻子不理,偏偏要留戀這種下三濫的地方。
這次她也不知道是真為了捉奸,還是為了找個借口來看看。
韓琛一臉震驚的看著沈七,目露寒光。沈七假裝沒看見,環顧屋內,在韓琛旁邊坐著一個三十五、六白面微須的男人,搖著折扇做瀟灑狀。看見沈七進來,眼睛一亮,瞧得目不轉睛,頗為無禮。
“你怎么來了?”韓琛停了片刻才找回聲音。
“聽說表哥要娶新媳婦,姑母讓我來為表哥參詳參詳,就怕娶回去姑母不稱心。”沈七笑語晏晏,目光卻也惡狠狠的,口頭上還占韓琛的便宜。
正在撥弄曲調的女子手下一滑,錯了音。沈七抬眼看了看,是個眉目娟秀的女子,勝在氣質清涼如水。
“你跟我來。”
沈七還沒打量清楚那韓琛的“老相好”就被他拽著臂膀拖了出去。
“我知道。”沈七站穩了后立馬道,“我錯了,這種地方我不該來,我真的錯了——”沈七一臉真誠的看著韓琛。
“你這是知道錯了,但就是不改是不是?”韓琛冷冷道。
沈七對韓琛變臉的把戲早就適應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一走進來就知道錯了。人家以為你……這樣回去怎么向羅姐姐交代呢。不過我甘愿受罰。”
韓琛張嘴要說什么,卻又被沈七搶白了去,“既然是注定要罰的,也先讓我看看吧,這樣我也罰得心甘情愿啊。”沈七不敢期望韓琛會答應,她閃過他的身邊,率先溜回了先前的屋子。
屋子里凈蓮正在唱,“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旖旎柔媚,那聲音仿佛在蜜里浸過,用錦緞包了,甜蜜而隱麗,滋味十足。沈七閉目聽著,深有感觸,這種小曲,家里哪里有人能唱得出,即使唱得出,又怎么肯屈尊。小曲佐酒別有一番滋味。怪不得她五哥也常常往這些地方跑。
這精舍的菜肴也別具特色,極好的素齋,那麻油悶筍吃起來極香,那棗泥糕外觀不怎樣,但吃起來滑柔爽口,再看那簾子后隱隱的閨房,鸞帳錦被,比起自家閨房陳設也不遑多讓。倒真是溫柔鄉銷魂地。沈七吃得很開心。
“在家沒吃過飯嗎?”韓琛沒好氣的問沈七。
旁邊那羅柳青卻道:“讓他吃,讓他吃。”只有在沈七垂眸用菜時,他才能恣意打量。“王賢弟真是好福氣,有個這般漂亮的表弟。”那話里不無曖昧,早就看出這二人并非表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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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琛略微詫異的抬頭,旋即露出笑容,“我這表弟平日被他姑母寵壞了,我家里還有幾個表弟,性格極為柔順,人也漂亮,改日介紹給羅兄。”兩日舉杯共飲,席間笑語歡聲,韓琛仿佛也忘記了沈七這樁麻煩。
羅柳青雖然有些不甘,但是韓琛明擺著不肯割愛,他也沒道理為了個男寵把關系搞僵,只能不時拿眼覷覷沈七,解解饞。
那凈蓮放了琵琶,過來穿花蛺蝶般的勸酒,蘭香撲鼻,一時間恍惚了天上人間。
到月上中天,沈七才跟著韓琛離開,慧心為沈七找了一輛轎子,韓琛是騎馬而歸。回到府里,才有交集。
月色下看人發怒,不添絲毫柔情,反增清冷,沈七立馬道:“我知錯了,我知錯了。這就回屋,是寫《女誡》還是抄《家訓》,或者跪祠堂?”這般做小伏低,總該是好了吧。
韓琛長長的瞧了沈七半天,居然沒說任何責備的話,看得沈七莫名其妙,但那意思沈七懂,仿佛是在說自己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