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跑著出了屋。
沒一會兒,雷玉華端著個舊炕桌進來了,上面擺著幾個粗瓷大碗:
金黃的玉米餅子,油汪汪的酸菜粉條,里頭還有不少油亮亮的臘肉片子,聞著香噴噴的。
村里里平時哪兒舍得吃肉啊,這點臘肉,絕對是過年才舍得拿出來的金貴東西。
雷政委看著那碟臘肉,低聲對雷玉華說:
“玉華,一會兒,你記得給村長家留點糧票肉票,再放點錢。不能白吃人家這口糧,尤其這臘肉”
周淑華剛才喝了點熱水,這會兒也有了點精神,也點了點頭。
“對對對,人家給咱們準備了住的地方,還有這飯菜,得給人家點錢,另外還有剛才那些村民們,也都幫了咱們大忙了,這附近有沒有供銷社?咱們得給她們也買點東西啥的”
她說著又要起身張羅。
雷玉華一邊給周淑華遞餅子,一邊把她按下:
“媽,你就別操心了,你的侄女,柒柒妹妹,和你想到一起去了!”
她朝外努了努下巴,笑著說道:
“剛才我去外面,看見柒柒妹妹正往外拿東西呢!罐頭!午餐肉!還有花花綠綠的水果糖!都分給張嬸子她們了,連門口探頭探腦的小娃子,一人塞了兩塊大白兔!都是市里百貨大樓才有的稀罕物!”
雷政委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笑著搖頭:
“怪不得我說淮川來時候背那大包,死沉死沉的,周柒柒這丫頭心思是真細,啥都想到了前頭。”
周淑華捧著熱乎乎的玉米餅子,小口小口咬著,眼淚又下來了,這回是滾燙的:
“可不,我侄女是最好的頂頂好的閨女,又善良,又貼心,還那么有本事”
聽了這話,雷玉華故意撅起嘴,拖長了調子:
“媽~~~那我呢?我就不好啦?你從前不是說我最好嗎怎么現在這些詞兒全都給別人用了?”
周淑華破涕為笑,用筷子點了點她:
“你?你嘛,和柒柒比起來得往后稍稍!”
雷玉華也不惱,反而“噗嗤”樂了,親昵地蹭了蹭周淑華的胳膊:
“稍稍就稍稍!誰讓柒柒妹妹這么招人疼呢!我也喜歡!我要是媽,我也偏心!偏心得好!”
這屋子里沉重了一天的氣氛,總算是變暖了。
雷家三口現在戴著的,是村委會的屋子,寬敞一點。
周柒柒夫妻倆則是被安排在了許村長自家西廂房,地方小一點,但收拾得也是干干凈凈的。
小桌上除了金花嬸子做的白菜燉土豆以外,還有還堆著鄉親們硬塞過來的吃食:
張嬸子攤的蔥花雞蛋餅,王嫂子拿來的咸鴨蛋,還有幾塊剛蒸好的雜面饃饃
東西實在多,她實在吃不了多少。
好在有個沈淮川這個大男人。
他悶頭不吭聲,筷子動得飛快,碗沿碰得叮當響,風卷殘云似的,把剩下的餅子、菜湯掃了個精光,也沒見撐著。
秋天天短,日頭一落,村里就黑透了。
家家戶戶點起煤油燈,豆大點昏黃的光,勉強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外頭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啥也干不成。
兩個人今天忙活一天,也有點累了,早早就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柒柒忽然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經是夜里十點多了。
聽著身邊沈淮川均勻的呼吸,她感覺時間差不多了,輕輕掀開被子一角下了床。
這里畢竟不是家里,她睡覺就只脫了外套,這會兒倒也方便,隨意套上就成。
她又輕手輕腳地穿上鞋,然后從包里摸出一支手電筒。
回頭看了一眼炕上。
沈淮川側著身,輪廓在黑暗里模糊成一團,睡得正香。
她吸了口氣,貓著腰,踮著腳尖,一點點挪開木門,閃身出去,再輕輕帶上。
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嚇得她心口一跳,屏住呼吸聽了聽,院子里只有幾聲蛐蛐叫,她才放心出了院門。
四下里靜得嚇人,連狗叫聲都沒有。
清冷的月光像涼水一樣潑下來,勉強照亮腳下坑洼的土路。
手電筒的光束在身前投下一小圈搖晃的光斑,伴隨著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周柒柒攏了攏衣襟,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踏著滿地清輝,朝著村外山腳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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