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港――”藍道行微微一笑,“大捷了!”
陸繹頓松了口氣,接著問道:“毛海峰呢?”
“他與部分倭寇突圍逃向柯梅嶺,這岑港之上果然有條密道通向外面,俞將軍已派兵追擊,不足為患。”藍道行道,“倒是你,把俞將軍和王副將嚇得不輕,開始怎么也找不著你,后來估摸著你被埋在軍火庫的石頭堆里頭。俞將軍帶著人就去刨石頭堆……”
正在說話間,俞大猷大步進屋來,看見陸繹已醒,頓時長長松了口氣道:“你總算是醒了,這一天一夜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對了,腦子沒問題吧?”
“我很好,哥哥不必擔心。”陸繹道。
聽他說話清晰,俞大猷這才放心道:“那就好,唉……此番總算是有驚無險,這回為了炸軍火庫,你差點饒上一條命。這份恩情,哥哥我銘記在心。”
“哥哥若拿我當兄弟,就莫再說這等話。”陸繹笑道,“此番多虧銀絲綿甲,否則即便我避到石門之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當時狀況急迫,陸繹觀察軍火庫內,火藥彈藥一箱一箱皆堆放在左側,而大銃和火銃等槍械堆放在右側。所以他用大銃炸向左側的成堆火藥箱,人則避在右側石門之后,石門厚達五、六寸,正是最好的屏障。加上身上的銀絲綿甲,阻擋了飛濺的彈片碎石,故而他雖被聲浪掀暈過去,但并未受重傷。
王崇古匆匆進屋來,看見陸繹已醒,面上也盡是歡喜:“陸大人,您醒了!”
陸繹笑著點頭:“有勞掛心了。”
“將軍這一日都沒怎么用過吃食,現下陸大人醒了,您也該放心了,好好吃些東西才是。”王崇古朝俞大猷道,“對了,還有岑港一戰的捷報,將軍應快些把折子寫了,讓人快馬送往京城是正經,多拖一刻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來。”
俞大猷心知王崇古說得有理,捷報須速速送往京城才是,又皺眉道:“只是跑了毛海峰,只怕圣上也沒甚好話。”
王崇古嘆了口氣道:“好歹是攻下來了,毛海峰雖然逃走,也只是一只喪家之犬,不足為患。”
陸繹接過藍道行遞過來的水,飲了幾口,
想到一事,遂道:“哥哥,岑港大捷的請功折子莫要提我才是。”
俞大猷不解道:“那怎么能行,此番若非兄弟你帶人潛入岑港,又冒死炸了軍火庫,我又豈能拿得下岑港。此戰,你當居首功才是。”
“哥哥此差矣,此戰得勝,一則是毛海峰氣數已盡,二則是哥哥謀勇雙全,我何功之有。”陸繹笑道。
“兄弟你……”
“哥哥你聽我一句,此事我有我的道理,此時卻不便細說。也許來日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有機會再向哥哥細說原委。”陸繹道。
俞大猷知錦衣衛身份微妙,既然他如此說,遂不再堅持:“那我就聽兄弟一次。”
王崇古本要出門去,忽想起一事來,朝俞大猷道:“對了,將軍,此前傳來軍報,說原先往臺州匯集的倭寇不知怎得調頭往新河城方向急行去了,殺了戚將軍一個措手不及,也不知戚將軍回防是否還趕得及。”
“新河城!”陸繹身子猛地往前一探,急問道,“你方才說,倭寇往新河城方向去了?”
王崇古不解他為何如此焦急,點頭道:“是,送來的軍報是如此說的。”
“到底怎么回事?”俞大猷問道。
“本來倭寇一直朝寧海聚集,看勢頭是預備攻占臺州。戚將軍數日前就已經調動大軍前往寧海,新河城里只剩下老弱婦孺,等于是一座空城,沒想到倭寇會改道撲向新河城。”王崇古搖頭道,“這些倭寇忒得狡猾了。”
他說話時,陸繹已經掙扎下地,因身體尚虛弱,險些摔倒,藍道行連忙上前扶住。
“兄弟,你這是怎么了?”俞大猷詫異道。
“哥哥,請為我備一匹快馬!我要馬上趕往新河城。”陸繹順手扯過一旁外袍披上,因牽扯到左臂的傷口而皺了皺眉頭。
俞大猷本能地拒絕道:“不行,你這個樣子哪里還能騎馬,上去就得栽下來。是不是你有要緊的人在新河城?我派人替你去。”
陸繹搖頭道:“不行,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自己去!”說話間,他已經站了起來,雖然身子有點晃,但語氣卻是無比堅持。
“陸大人,新河城中有甚多戚家軍的軍中家屬,戚家軍那怕是不吃不睡也會趕著回防,不會讓倭寇攻下新河城的。”王崇古也幫著勸道,“再說你一人回去,也抵不了什么用處呀。”
心知王崇古說得都對,但陸繹仍是放心不下,搖頭道:“不管怎么樣,我都得去新河城,呆在這里,我始終無法安心。”
“你……”俞大猷看他神情,忽得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新河城里有個人,與那塊石頭有關?”
陸繹勉強笑了笑,沒語,算是默認了。
“哎呀,兄弟呀!你可真是……”俞大猷想半日也沒想出個好詞來形容他,只能嘆道:“哥哥我算是服了你。”
藍道行道:“我隨你一塊兒去,我算是半個大夫,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當真要去?”俞大猷還是覺得不妥,“要不再等一等,說不定就有消息來了。”
陸繹搖頭,朝俞大猷拱手道:“勞煩哥哥借我兩匹快馬!”
“你這傷還沒好,步子都踏不穩,怎么去新河城?唉!”俞大猷拗不過他,只得吩咐人備馬去,又朝藍道行道,“我看他能不能上馬背都玄,你可得看好了。”
藍道行笑道:“將軍放心,他若坐不穩,我就把他捆上頭,豈不方便。”
俞大猷對此頗為贊許。
一切準備妥當,連同路上吃的干糧也放到馬鞍袋里,以便他們在路上也有個嚼頭。陸繹翻身上馬,用未受傷的手臂策韁,朝俞大猷和王崇古拱手作別,隨后即與藍道行絕蹄而去。
夜色沉沉,兩人兩騎飛馳在官道上,卷起些許煙塵。
俞大猷立在岑港之上,望著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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