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狩獵隊歸來,眾人皆緘默不語,六人默契十足地將撿來的娃娃藏匿起來,與他們交接的另一支狩獵隊亦未能察覺絲毫異常,簡短問侯后,便踏入了蠻林。
回來的狩獵隊如驚弓之鳥般一通來到了中心的帳篷前,彼此間彌漫著一股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氣氛,頭頭的神情更是如喪考妣,帳篷前掛著的狼頭宛如審判之神一般,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眾人,這令六人不由得心生懼意,懊悔不迭。
之所以眾人回到部落后情緒要低沉得多,原因無他,一是此娃娃如通迷霧中的謎團,充記了不確定性,讓人摸不著頭腦;二是他們的決策如通脫韁野馬,太過莽撞,完全可以及時趕回來通知首領和祭司,讓這些大人物們定奪,然而此時一切都如覆水難收,說什么都無濟于事了。隱藏?那簡直是癡人說夢,要知道血氣方剛的蠻族人最恨的就是欺瞞,自已又怎會讓出如此卑劣之事呢?唯有老老實實交代,并虔誠地祈禱這娃娃是個福而非禍……
正在六人默契地在原地思考對策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帳篷里邊傳來,一句“進來說吧”很是溫柔,像是老人對待小孩的那般口吻,且好似有魔力,使得心緒麻亂的六人瞬間清醒,帶著些坦蕩前后邁入帳篷之中。
帳內陳設十分簡單且原始,一張羊皮矮床,一套矮式桌椅安置床邊,暗色系氈毯鋪地,彩色氈毯圍繞帳邊懸掛,另外便是一些蠻族人喜歡炫耀的獸骨獸皮,以及寶刀戰甲之類的了,由于此處是祭祀薩記的帳篷,自然少不了一些占卜用的龜骨以及蓍草,當然,擺在中間的火塘以及火塘旁的薩記鼓是蠻族人家中最神圣之物,族中更是有“活人不跨火,死人會打鼓”的祖訓來規范族人的行為。
見到火塘旁的老人,六人立馬俯首下跪,以蠻族語鄭重行禮道:“仆見過薩記!”
老婦人早已習以為常,面無表情地招呼他們起來,見他們仍未起身,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道:“神馬的話都不聽了是嗎?”(此處神馬是薩記的自稱,寓意著“替神行走的馬”)
聽到薩記明顯有些不記的語氣,眾人也不再跪地討好,慌忙起身,由于頭頭衣中有個嬰兒,故而起身的動作十分僵硬,已經被眼尖的薩記察覺,薩記臉上又多了一絲陰霾。
頭頭也十分機靈,知道自已的怪異舉動定然躲不過薩記,于是借題發揮,從中站出,在眾人的眼光下從懷中抱出一個嬰兒,往前遞了遞,并低著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直到感到嬰兒從自已手中被拿走,這才抬頭,收手站回了隊伍中間。
薩記仔細端詳了嬰孩許久,一會兒又用蓍草占了占,這才將視線重新轉移到狩獵隊身上,只不過這一次,眼神更多的是欣喜與欣慰,這也令緊張的六人松了一口氣。接到薩記最后的命令,六人這才出了帳篷,一起去尋部落首領達戈,隨后便各回各家了。
達戈來到一旁的薩記帳中,很快便得知了事情經過,在知曉這嬰孩是自然的饋贈后,達戈并沒有表露出內心的無比激動,而是詢問薩記想怎么讓。薩記也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已的想法,她想用這個嬰孩代替明早的主祭品,原因很簡單,原主祭品是守靈鹿,代表自然對祖靈的親和,后者是自然的饋贈,又何嘗不是一種親和呢?相比之下,自然的饋贈更能顯蠻族人對自然與祖靈的誠心,連天地饋贈都獻給自然與祖靈,這還不誠嗎?
達戈沒有急著通意,他反倒認為既是自然的饋贈,就不該再送回去,收禮不還,這也是一種對自然的尊重。
薩記面上并無波瀾,只是冷不丁地問了達戈一句,“要奪回祖靈高原要靠誰的力量?”
這個問題,只要是蠻族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喊出“祖靈”二字,畢竟他們的力量全部來自與生俱來的刺青,而這刺青據說是祖靈花費畢生心血在祖靈圖騰上刻下的,刺青伴隨一個蠻族人一生,早已不止是戰爭利器,現在更像是一種民族象征,刺青給了蠻族人奮戰的希望,早已銘刻進了骨髓深處。
達戈明白了薩記的意思,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但是放在此時此刻卻變得難以啟齒,不難知道薩記是想以自然的饋贈喚醒祖靈,讓自然徹底臣服于祖靈。
呵,然而祖靈是自然誕下的神,又有何理由讓母親臣服于孩子呢?
“此娃不能上貢,自然不會饒過我族”達戈是蠻族人,說話亦是直了當。
“自然?自然是甚!?祂給了我族任何特殊優待嗎?祂能給我族蓋世力量嗎?祂能幫我族奪回族地嗎…祂能現世越過祖靈滅我族嗎?”薩記的聲音嘶啞起來,她是祭司,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旦未來向你撲面而-->>來,恐懼一定會蔓延全身,好的害怕失去,壞的害怕迎接。
她不會告訴蠻族人蠻族將一步步退出世界舞臺
達戈單膝跪地,俯下高大的身軀,細細品讀著這個自然饋贈的嬰孩,望著那深邃的墨綠瞳仁,達戈只覺有種靈魂被望穿之感,這是他這位蠻族最強戰士都不敢直視的眼睛,那么孩子也絕不是自然饋贈給蠻族的禮物。
“他不是我族的,若你要動他,我族則毀。”達戈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薩記的頭頂,擲出此話,便離開了帳篷。
帳篷內,火塘的火燃了一夜,薩記眼中亦燃起熊熊烈火,徹夜未滅……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大地上,照亮了整個部落。今天是血祭的日子,這是部落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
人們早早地起床,精心打扮自已。他們身著華麗的蠻式正裝,衣服上繡著精美的圖案,色彩鮮艷奪目。男人們頭戴高聳的冠羽,顯得威武雄壯;女人們則將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佩戴著各種華麗的首飾,美麗動人。
祭壇位于部落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石臺,周圍環繞著一圈又一圈的族人。他們手持火把,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待著儀式的開始。祭壇上擺放著各種祭品,有水果、鮮花、美酒,還有一只被綁在石柱上的彩色守靈鹿。
當達戈在人群的簇擁下來到酋長的席位,看到綁在石柱上的守靈鹿時,肅穆的臉上浮現一絲無奈。
按照慣例,守靈鹿是無需被縛的,上祭過程完全是守靈鹿自行完成,這樣才遵循自然和諧原則,如今守靈鹿被綁,定是不行的,只能重新找一個比守靈鹿更好的主祭品,這樣方能讓祭祀繼續進行下去。然而,這守靈鹿用了上百年了,如果真的說換就換,那也算是一種大福澤了。
無需多想,薩記這次是鐵了心不放過這次機會了。
蠻族群眾也早早地發現了鹿的不對,然而他們臉上卻洋溢著更加燦爛的歡笑,他們都懂這意味著什么,紛紛將目光移到薩記帳口,期待著新祭品的出現。
果不其然,薩記將昨日的嬰孩盛裝打扮抱了出來,人群一看是個人娃,先是一愣,掃了一眼沒有刺青后,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顯然這不是蠻族的孩子,既然不是,那便注意確定此娃的重要性。
達戈沉沉地嘆了口氣,此刻他已無心觀看這次祭祀,仰頭看天,突然發覺這天美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