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秋:“嗯。”
這一仗并未持續多久。
畫面一轉,沈棠已經土匪分贓做派。
眾人也看到一口口箱子里面跟牛肉頗為相似的“紅肉”,不由唏噓同情,眸含悲憫。
卻沒注意到魏樓跟即墨聰的對話。
不,也有人注意到了。
人怎么會不懂自己呢?
老登魏樓正安靜看著畫面中的自己,也徹底看穿自己此刻內心的掙扎、釋然與陷落。
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原則,沈棠也不打算攻打一個營寨就罷休,當然要獵更大的獵物。
畫面中的魏樓不知第幾次嘆氣。
這個家沒他這顆大腦不行。
不能指望沈棠這幫人會談判游說。
他行,他上!
畫面沒有呈現魏樓怎么將人忽悠瘸的,卻給了沈棠對魏樓此刻的定位——一個嘴巴有點兒碎,性格有點擰巴,但會干活兒的臨時工。
嗯,還吐槽魏樓很小氣。
老登魏樓:“……豎子安敢辱我!”
即墨聰:也是為殿下安危考慮。
魏城點點頭:“聰君是明白人。”
亂世之中,翻臉不認人是基礎操作。
被魏樓騙出來的倒霉蛋后腳就被沈棠兵馬打了個悶棍,一招淪為階下囚。眾所周知,在沈棠帳下當俘虜就是不要錢的牛馬,要干活。
至于為什么他們會被沈棠打?
那只能說是天意啊,天要打你們!
沈棠如此振振有詞。
一旦進入了基建模式,沈棠就會沉迷其中,老老實實,不跳不鬧,安靜得仿佛是別人家的孩子。魏樓等人也清閑好陣子,僅偶爾會聽到沈棠那套有些粗暴野蠻的屎尿屁論。
例如,她會擺事實講道理勸說眾人接受她將城池規劃成這個樣子的原因:不要因噎廢食。要是按照你們這個邏輯,人都會死,所以趕在老死之前自殺?人吃再多東西,最后這些東西都會變成屎尿,所以不用吃飯吃菜直接吃屎喝尿?不要啥都搶著一步到位啊。
魏樓:……說話不要這么糙。
沈棠:我樂意。
魏樓:……沈君可有考慮過以后?
畫面外的老登魏樓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他跟畫面中的魏樓本就是一人,他自然也清楚對方此時此刻想問什么,但他又覺得“自己”與沈棠交情還未到那一步,以“自己”的謹慎又豈會輕易跟“自己”眼中的“邪神”交心坦白?
不不不,不應該的。
可年輕的他偏偏沒有如他意。
年輕的主君沒有對他的問題避讓。
可也沒給出他期待的答案。
她的回答不僅震撼了畫面中的魏樓,也震撼到了畫面外的眾人。不管是這個失憶的沈棠還是他們的主上,從未想過自己的成果延續萬載,也未想過他們辛苦建立的康國永在。
天下大勢,分分合合。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老登魏樓猝然睜大眼,看著畫面中的沈棠嘴巴一張一合,喃喃道:“連你也不行?”
貪欲無限的,但世間資源有限。
若不加以節制、約束,貪欲便會驅使人吞噬其他人生存空間。當這世上大多數人沒了活路,即便你是坐在神龕中的神佛,也要被他們推下去,泥身腳下踩,金身爐內熔。
最后,她問——
君侯,你說的延續萬載——延續的究竟是誰的萬載?你應該不會想著找一個靠譜仁慈的主君,讓他她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將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文武百官也兢兢業業,克勤克儉,一心為公?然后,讓仁慈主君生下仁慈子嗣,讓文武百官也生下下一代百官?
這話明明是說給青年魏樓的。
在座眾人卻覺得是說給他們的。
因為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哪怕是現在,很多人腦子里也更傾向于這一條路——他人信不過的,相較于陌生人,他們更相信自己的熟人,更相信自己的血脈,也……更加貪婪。
人有七情六欲,也有私心。
畫面中的失憶主上都如此清楚,更別說登基多年的主上了,她一直一直一直都知道?
一時間,眾人心緒復雜。
他們有私心,可也是真心希望康國萬年。
治下黎庶也能安穩萬年啊。
畫面中的魏樓此刻成了他們的嘴替。
問出他們最想知道的問題。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他們也想知道主上是怎么想的。
沈棠答案直白坦率。
該死的時候就該體面的死。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風水輪流轉了。
而她也期待,或者說看到一個未來,一個由蕓蕓眾生作為主角,主宰這世界的未來。
那沈君可有想過有朝一日……
想過什么?
兩個魏樓同樣一瞬不瞬看著沈棠,眼神銳利不容撒謊隱瞞:神也不再高高在上?
沈棠的評價:一堆泥塑的東西。你跪在祂腳下的時候,祂高高在上,但你站起來的時候,你就能俯視祂。要是你想,你甚至能踩在泥塑頭上。端看你將祂擺在什么位置。
她又說——
神的身份,是君侯你賦予泥塑的。
完蛋了,沒救了。
老登魏樓聽到這話,心中萌生這一念頭。
他不用想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此時此刻,神多了一個她或許不在意的信徒,這個信徒不似其他信徒那么信仰純粹,因為他不相信神靈。但他相信她,僅此而已。
只是——
給瞎子拋媚眼注定是悲劇的。
沈棠驚怒道:不是,他泥塑我?
深諳泥塑的意思的顧池:“……”
泥塑這個詞用在這里合適嗎?
一時間,顧池都有些同情魏君了。
“不解風情啊,不解風情。”
“真是白白浪費感情。”
眾人贊同點頭:“浪費了浪費了。”
說著還偷偷去瞄魏樓的反應。
奇也怪哉,魏君居然沒有暴怒羞憤?
季孫音:我怎覺得有神挖了我墻角?
畫面給到了季孫音跟他的部下,眾人打起精神,要替主上盯著這個潛在敵人。只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魏樓這廝給他寫了什么信,讓季孫音發出如此感慨?這位未來的武國國主看著也不是戾氣多重的人,結局或許會是好的?
“誰挖了他墻角?”
“季孫國主口中的‘神’還能是別人?”
“如此說來,主上暗中拉攏他部將?”
“或許是當年對待勤國公那般?”
趙奉對主上的好感也是主上管吳賢借人那段時間養起來的,才有機會成為自己人。
“會是誰呢?”
大家伙兒猜測誰的都有。
有猜測秦攸,有猜測云達。
還沒猜出個結果,那部將竟以為季孫音要送他去結交秦晉之好,眾人一時無語凝噎。
“不是,這人真敢想啊?”
“真有這好事,季孫國主自己就上了。”
魏城警告:“莫要對先主無禮。”
公西仇可不鳥他,駁斥道:“嘖,他這話也沒說錯,本身他季孫音就是曾經的大祭司人選之一,他一生所學不就是為侍神?再者說了,瑪瑪還看不上他呢,做什么白日夢?”
有他跟大哥珠玉在前,他人皆土雞瓦狗!
眾人正拌嘴,畫面中的魏樓丟了個雷。
炸得他們灰頭土臉。
賢君,這是怎了?
眾人:“???”
不,這句溫溫柔柔的“賢君”出自誰口?
“這個魏君是假的!”
“糟,有人偷梁換柱,欲對主上不軌!”
魏樓:“……”
是不是自己,他一眼就看得出。
老登哼道:“喊一聲‘賢君’怎么了?”
犯得著大驚小怪?
眾人:“……”
有人驚呼一聲:“看那孩子——”
什么看孩子?
不少人這才注意到沈棠旁邊還有個被凍得瑟瑟發抖的七八歲小孩,小孩長得干瘦,可憐兮兮的。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小孩的相貌跟林風幼年有些相似,而她名字——
風,林下之風。
畫面中的主上眸中紅絲未褪。
盼你日后,賢德兼備。
畫面外的林風看著這一幕,不由想到當年主上給自己取名的場景。隱隱的,她覺得這個與自己名字一樣,相貌相似的孩子,與她緣。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林仆射的……”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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