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登魏樓今天注定難痛快。
他前腳噴完,后腳畫面中的友人就補刀。
我可是簽了契卷的。
一句話絕殺畫面內外兩個魏樓。
友人還追著殺,故作不解地眨眨眼:有這份契卷在,她是主君,我是臣下,我喚她一聲主君不是天經地義?還是說,君侯連這點禮數都忘記了?要不要從舅再教教你呢?
從舅這個稱呼一冒出來,眾人又齊刷刷看向魏樓。他們以為魏樓跟他友人只是單純的朋友關系,也許還有同窗同年或者總角之交的交情,不曾想對方的輩分這么大,是從舅!
魏樓:“老夫可從來沒認過。”
說是從舅,其實都算是生拉硬扯的攀親。
只是兩家族譜有點關系,友人的輩分跟從母兄弟一個輩分,推算一下關系,勉強算是魏樓從舅一輩。論年紀,友人其實比魏樓還小許多。認真計較的話,跟魏城算是同齡人。
魏樓嘆息道:“老夫上一次收到他的家書也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早就病死了。”
他那時候也只能急匆匆去看最后一面。
正常來說就算不能活到魏樓的年紀,也不該這么快死,而這又要扯出當年武國蠱禍的陳年舊事,他在那時候損了根基。嘖,俱是一堆爛賬,不提也罷。眾人聞也不好再說。
他們不能說,可畫面中的魏樓能啊。
一句輕描淡寫的評價:一個短工。
老登魏樓:“……”
友人:……
路過的羅三遭受無妄之災。
友人深呼吸,忍住要將魏樓踹進池塘溺斃的沖動:行行行,你說是短工就短工吧。老夫好歹有名有份,不似某人,什么都給干了,卻連名分都沒撈著,簡直苦過當暖床。
老登魏樓刻薄道:“死得還是晚了。”
顧池忍不住沖這位跨時空“同僚”豎起大拇指,如此一針見血的評價,吾輩翹楚啊!
畫面不太人性化。
眾人分明看到魏樓惱羞成怒拔劍亮出的白光,偏偏畫面不給看,立馬搖動視線轉去即墨聰那邊。畫面中的魏城跟現在的幾乎沒變化。
公西垚見他眼眶的火焰甚是喜歡。
她喜歡,魏城便給了。
顧池:“魏侯對孩子倒是很有耐心。”
不只是百余年前對待公西垚,百余年后對待公羊永業家的千金、魏城叔侄收養大的魏盛以及跟著魏盛去她家中做客的同齡同學,魏城都會展現出跟形象不符合的耐心與寬容。
這位是真的挺喜歡小孩兒。
魏城道:“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
在孩子變成大人甚至是敵人之前,他都不太喜歡對孩子展現出惡意,因為在他看來孩子都是一張無辜白紙,同時也代表著新生希望。
誰會不喜歡新生、不喜歡希望?
顧池卻覺得哪里不對勁。
還是那句話,他有一雙發現奸情的眼睛。
畫面中也不是沒有出現其他孩子,這些孩子之中也有公西一族的,但也不見魏城對他們這般耐心細致。友善是友善,但少了寬縱。
比較日常的畫面沒有持續多久,畫面又給到了魏樓叔侄。魏樓放飛用于聯絡的信鴿,隨著叔侄二人的對話深入,眾人聽到武國蠱禍的罪魁禍首。一個個都警惕緊張看著叔侄。
“季孫音國主還想要用那種害人東西?”
“蠱禍要用另一種形式上演?”
“本以為主上介入,發展可能不同。”
季孫音出身公西一族,而公西一族因為主上選擇出世。他或許是玩蠱的行家,可面對主上帳下五位大祭司,應該毫無勝算。他這么做根本就是害人害己,應該不會這么蠢吧?
眾人不了解季孫音,第一反應都是季孫音有跟沈棠爭鋒之心,往這方面猜測也正常。
只是魏城聽了就不爽快。
“你們這些年輕后生懂什么?即便再來開一次……”即便再來一次,魏城大概率也會支持季孫音這么做,只是屆時肯定學乖了,提前找公西一族大祭司出山坐鎮,以免失控。
“誒,魏侯你——”
魏城道:“你們根本不懂。”
康國建國前的亂世確實很殘酷,但遠沒有他那時候殘酷。那時候人口還多,各家混戰的時候,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屠城就真的屠城,說殺光就真的殺光。男人很多時候連活著當個苦力的機會都沒有,而女人也不會因為能生育而獲得活下來的優待,一個字殺!
直到人口銳減厲害,慢慢才有收斂。
當然,也沒有收斂多少。
普通人生活在那樣的年代,已不是苦能形容,有天賦實力的濫用它為自己牟利,文心文士與武膽武者打心眼里不認為自己跟普通人同為人族。那時候甚至有一些偏門但支持者不在少數的觀點,包括但不限于將低等、劣等普通人屠殺干凈,以免他們浪費寶貴資源。
也有人持觀點說是將普通人當牲口圈養。
畜牲豈能口吐人?
普通人說人話都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這些觀點為何沒有得到大多數文心文士武膽武者的支持?可不是因為這些文心文士武膽武者也有普通人父母兄弟姊妹,而是幾十年下來,他們發現龍不一定生龍,鳳也不一定生鳳,老鼠的兒女也不一定只能打洞,而是——老鼠的兒女也有可能變成龍鳳,龍鳳的兒女也可能是平庸的老鼠。他們擁有的天賦不是因為他們是天命之子,純粹只是運氣好。
他們克制,收斂。
但不妨礙他們我行我素。
缺糧的時候到處狩獵抓菜人也司空見慣。
“……你們以為我們不清楚后果?我們可太清楚了,更知代價有多大,再三慎重斟酌才做的決定。你們見到美好便覺得人間該是樂園,老夫當年見到的,只覺得人間該死!”
所以說——
云達這個老東西還是太善良了。
魏城眼眶中的火焰逐漸平息躁動。
文心文士武膽武者腦子多有病,也不完全是輻射吃多了,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世道。
魏城強硬道:“老夫等人只是敗了,并不代表當年的所做所為就毫無可取之處……”
輕松氣氛明顯緊繃了不少。
眾人注意力被魏城轉移,再將視線投回去的時候,便看到畫面中的魏樓與主上談心。
主上道:你應該在人群建立秩序。
隨后便是搖人。
眾人看著坐在摩托背上意氣風發的主上,不由恍惚。這些年見多了主上批閱奏本、處理國事、調節武斗的正經模樣,他們都快不記得沈棠當年橫刀立馬干仗的英武。此刻,那撲面而來的熟悉讓褚曜等人目不轉睛,渾然忘了方才的爭執不快。魏城也沒有繼續爭辯。
說白了,武國早已經是過去式。
亂世也結束了多年。
連讓他靈魂都痛苦的瀕死幻痛也過去了。
魏樓正疾步跟上,從來從容的文士此刻有些形象大亂,他喘著氣道:這就動兵?
抄家還要看黃歷?
是的,抄家不用看黃歷。
只需要知道被抄家目標的位置。
最振奮的莫過于羅三,連畫面外的羅三也來了勁兒,建功立業展示實力的機會來了。
畫面外的眾人也被沈棠吊起了興致。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
沈棠:我們先打誰?
眾人:“???”
不,這是打不成了?
這都興奮了,結果說結束了?
畫面內的羅三奮力挽救。
能證明他本事的一仗不能不打!
沈棠也不負他所望,掏出了兩枚銅錢。
請選擇你的敵人。
康時道:“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說運氣好,第一個被選中。
說運氣不好,第一個被選中。
“……雖說首戰有些潦草,可魏君應該會攔著點。”作為旁觀者,他們都看得出來魏樓的態度明顯軟化,想來他出于大局考慮,此次也會真心實意替主上謀劃的,不用擔心。
下一息——
他放心太早了。
斥候不需要,作戰方案不需要。
千軍萬馬,僅需一箭!
顧池配合著捧哏。
“諸君不知,敵人的花語是手慢無啊。”
幸運又倒霉的敵人被打了個得昏頭轉向。
眾人對這一仗的結果毫不擔心。
現在的二十等徹侯稀少,百余年前更是鳳毛麟角啊,有沒有人突破到這個境界還不知道呢。即便有,也不可能刷新在這個地方。敵人沒有二十等徹侯,但他們的主上是徹侯。
一馬當先攻打營寨,優勢在她。
試問,這一局怎么輸?
還有另一種說法,能獲勝最大原因不在于主上的實力,而在于主上身邊沒有康季壽?
眾人也因此看到公西一族的戰力。
別看人數不多經驗少,但也算得上精銳。
創業初期是完全夠看的。
“……如此實力,當年怎么被滅族的?”
眾人或多或少將視線投向那對兄弟。
公西仇沒好氣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只是覺得……當年亡得蹊蹺。”
公西仇垂下眼瞼,沒好氣道:“有什么蹊蹺八竅的?一來,當年的老祭司即墨興是臨危受命的,他本身又因為意外損了根基,他之后的大祭司一個比一個……總之,沒一個靠得住。當年敵軍靠著偷襲搶了先機,老祭司根本顧不過來,而族人沒了大祭司輔助跟普通人無異,只能靠寥寥幾個武膽武者跟文心文士拖延時間,哪里是那些卑鄙小人的對手?”
這其中,公西仇覺得自己也要負責。
他當年被殺也對族人產生了影響。
敵人以他為質,這才讓族人束手束腳,新族地不如老族地隱蔽安全,再加上族內經歷武國蠱禍元氣大傷,一些青壯戰力也死了,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情況是壞得不能再壞。
如此結果,幾乎是必然。
眾人:“……”
發出疑問的人沖公西仇兄弟行禮致歉。
他也不是故意揭開對方傷疤。
跟畫面外的滅族結果不同,畫面內的公西一族殺了個痛快,不同于熟悉體系的作戰方式也讓眾人看得津津有味。看著熟悉的人,公西仇輕聲告訴即墨秋:“大哥,是阿太。”
公西一族不論男女都不顯老。
畫面中的阿太跟公西仇幼年記憶中并沒有太大區別,只是記憶中的更成熟溫和,作為家中的主事人,對公西仇有疼愛也有嚴肅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