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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沈棠即墨秋 > 215:亂斗票】

      215:亂斗票】

      顧池暫時顧不到他。

      他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坐姿,嗅著空氣中彌漫不散的血腥味,視線轉向那位被嚴實包扎起、面色憔悴、慘白無血色的楊都尉,倏地嘆了聲,道:“此人,著實不該救啊。”

      此話一出惹來士兵滿含殺意的怒視。

      顧池笑問:“小兄弟覺得在下說錯了?”

      士兵氣得眼睛泛紅,拳頭緊握,似極力忍耐想沖上去揮拳的沖動——真想將這一臉癆病相的病秧子三兩拳打死!聽聽他說的都是什么風涼話!楊都尉活著礙著他什么了?

      顧池嘆道:“你可知英雄末路之苦?”

      比沒有更痛苦的是曾經擁有過。

      普通人和武膽武者能一樣嗎?

      更何況楊都尉曾達到過十一等右庶長!

      如此強橫實力,若投靠哪個穩定的勢力,輕易就能擁有普通人一生都無法想象的榮華富貴。一朝變為普通人,這落差如何是“活著”能撫平的?這種“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作為普通人在這亂世求存……

      那可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顧池倒是覺得,讓楊都尉死在與公西仇的斗將之中,反而是對他的仁慈,這一生也算是有了完滿而悲壯的落幕。擁有一個強者的心,卻是一副羸弱的普通人身軀……

      士兵被問得啞然。

      他低聲道:“難道活著不好嗎?”

      顧池道:“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

      特別是對于楊都尉這樣性格的人來說,讓他自己選擇,他怕也是選擇轟轟烈烈地死,而不是拖著一具被亂世苦難壓彎腰的蒼老身軀活著……沈郎救人之舉,在他看來不可取。

      他的感慨還未發泄完就被祈善回懟,祈不善沒好氣地道:“顧望潮,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是很想死了?只你有嘴會叭叭?哼,當下活著就好了,哪管以后那么多?”

      顧池:“你覺得楊都尉活著比較好?”

      祈善反問道:“那你現在殺他?”

      木已成舟,再商議這個有什么用?

      一時間,車廂內重新安靜下來。

      路面顛簸,強烈的震動幾乎要將顧池的五臟六腑都顛出來,他吞咽口水,試圖將那種暈眩壓下去,同時讓自己轉移注意力,最好辦法就是聊天。他問:“我們逃出來了?”

      祈善點頭,敷衍地“嗯”了一句。

      顧池又問道:“孝城如何了?”

      祈善簡意賅:“滅了。”

      他們一行人從另一道城門逃出來的。

      路上碰到不少叛軍,沈小郎君帶著他們殺了一路。慶幸都是些普通士兵,沒一個像樣的武膽武者。搶了一輛主人被屠的馬車,一路沖殺,沈小郎君也因此力竭昏迷。

      盡管沒看到整個戰局……

      不過,以離開前看到的畫面……

      孝城上下怕是沒幾個活口了。

      思及此,祈善眉宇間浮現幾分痛色,但又不想被人窺探,便閉上眼睛,遮掩住眼底翻涌不息的疲累和痛苦。只是——他一時間忘了顧池從來不是靠察觀色窺探人心。

      “你這會兒哭,池也不會笑話你。”

      顧池自以為非常“善解人意”。

      結果換來祈善兩枚白眼。

      顧池故作輕松:“唉,不就是滅國滅城嘛……現在這個世道,有幾人沒經歷過……”

      說著說著,聲音漸低。

      剩下的調侃挖苦也化成了一聲苦嘆。

      祈善撫摸著素商軟乎乎的爪子,看著一車廂廢的廢、傷的傷,還有褚曜、共叔武、翟歡兄弟以及那幾百士兵留在城中生死不明——他不止是難受孝城真正“雞犬不留”。

      他更嘆每個人都盡了最大努力,卻是杯水車薪,無法阻擋千軍萬馬落下的屠刀……

      腦中又不由得浮現他在城上看到的畫面,沈小郎君孤身一人懸于高空,腳下是千軍萬馬凝聚出來的士氣巨盾。她的文氣再加上三名文心謀士,連擊碎那面盾都做不到。

      似乎做不做,結局都是一樣。

      顧池將祈善的心聲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下輪到對祈善翻白眼了,道:“真真是稀奇了,你居然也有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有這個功夫想東想西,不如想想如何脫困,真以為逃離孝城便能萬事大吉、安全無憂?

      叛軍為什么要屠城?

      目的還不是那枚國璽。

      待他們意識到國璽已經不在孝城,呵呵,別想消停了,估計又要折騰出幺蛾子……

      祈善有些惱羞。

      “你能停下你的窺伺嗎?”

      顧池:“要能停下,還會在這里?”

      為什么逃不掉?

      自然是因為這個坑人的文士之道給他的負擔太大,他沒十成把握逃走,祈善這話問得跟“何不食肉糜”一樣,讓人想打他。

      爭論之間,一直昏睡不醒的沈棠有了動靜。

      她似乎很痛苦地皺了皺眉頭。

      祈善立刻拋下顧池。

      關切道:“沈小郎君可是醒了?”

      沈棠捂著腦袋,倒吸一口涼氣,緩慢坐起身——她感覺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又疼又無力。聽到熟悉聲音,這才望了過去。

      她張望四周,發現眾人已經身處馬車。

      張口便問:“孝城可救下來了?”

      顧池聞啞然,不解看向祈善。

      祈善一聽這話便知道沈棠酒醒了。

      醉酒時的沈棠強勢、強大也有些不近人情,但酒醒后的沈小郎君不一樣,同時也不會記得醉酒時做了什么。祈善神色隱約帶著幾分悲慟,雖未回答,但沈棠也看出了答案。

      她黯然地道:“我失敗了?”

      祈善難得溫和地寬慰失落的沈棠。

      “幼梨,這不是你的責任,你我皆已盡力。莫說是你,即便是各方面處于巔峰狀態的二十等徹侯,也不敢保證能擊退萬軍之勢。這是大勢,非一人之力能抗衡……”

      沈棠沒有回答,只是低垂著頭。

      盡管看不到表情,但祈善知道沈小郎君在難過,畢竟——這位小郎君著實心軟。

      殊不知——

      祈善只猜對了一半。

      沈棠是在難過,但不完全只是難過。

      她看著車廂外飛速向后倒去的樹影。

      語氣幽幽地道:“元良啊。”

      祈善應道:“我在。”

      沈棠:“下一次……”

      她的聲音很微弱,隱約似有哽咽。

      沈棠:“斷沒有下一次了!”_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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