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說得很慢,聲音也并不激昂,可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千鈞重量,一下下重重敲在楊恪與嵇學真的心口之上,震得二人心神搖曳,面色發白。
客堂之內,陷入一片長時間的死寂,唯有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更襯得室內氣氛凝重。
良久,凌川才緩緩總結道:“屠龍的少年,最終自身化為惡龍的故事,在史書上比比皆是,循環往復!”
“說到底,鏟除幾個具體的世家門閥并不算最難,最難的是……我們該如何去對抗這深植于人性之中的貪婪。這才是真正關乎天下能否長治久安的,千古難題!”
楊恪與嵇學真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與沉重的思索。
凌川這一席話,遠遠超出了如何處理幾個貪腐軍吏的范疇,直指一個更為宏大、也更令人絕望的千古命題。
許久之后,凌川提起茶壺,為楊恪與嵇學真重新斟滿了微涼的茶水。
“大人方才說有兩件事,不知這第二件事是?”
“哦!對對!”經他提醒,楊恪與嵇學真才從方才沉重的思緒中猛地回過神來,仿佛大夢初醒。
楊恪努力擠出一絲略顯僵硬的微笑,顯然心神尚未完全平復:“此前將軍曾,鏟除盤踞地方的世家門閥,僅是第一步。如今,這一步雖艱難,總算勉強完成了!”
“接下來該如何走,楊某特來向將軍請教取經來了!”他的語氣中帶著謙遜與期盼。
凌川聞,起身走到一側巨大的書柜前,從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手稿。
這些紙張上密密麻麻畫滿了圖樣與注解,可見是花費了極大心血,他將手稿鄭重地遞給楊恪。
楊恪連忙雙手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觀看,坐在一旁的嵇學真也立刻湊近身子,兩人頭挨著頭,神情專注地翻閱起來。
“再過兩月便是秋收時節!”凌川在一旁解釋道,“待糧食入庫,農閑之時,大人便需立即動員各縣官吏,首要之事,便是組織百姓大規模興修水利!”他深知,北境之地,雨水不均,水源匱乏乃是制約農耕的最大瓶頸。
并非北境真正缺水,而是降水集中,且大量水資源深藏地下,以當下之技術,難以有效利用,導致土地灌溉不足,糧食產量低下,許多需水較多的作物更是無法種植。
手稿的前幾頁,詳細繪制了多種水利設施的圖樣與施工要領。
有于河谷地帶修筑的陂塘,用以蓄積夏秋雨水、山澗溪流,形似小型水庫;有挖掘深溝構成的渠系網絡,如何依地勢高低規劃走向,將陂塘之水引至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