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白布上染了一團的血污,??紅的紅,白的白,格外刺眼。
秋容光是看著便心生害怕。
能弄到這種程度,??該是多慘烈啊。
崔珩眼神在那血跡上停留了片刻,??腦中也忽然響起了一道細軟的聲音。
陸雪衣回頭,輕聲懇求他。
他那時是如何回應的來著?
仿佛正在氣頭上,??聞并沒放過她,??反而繼續握著她的腰涼薄的笑:“你還好的很。”
這才哪兒到哪,他分明記得她是極其能容忍的。
緊接著他一欺身,陸雪衣便雙手抓緊了枕頭,??埋著頭再不說話了。
直到她聲音越來越細,他才徹底放開她。
她一貫會裝弱博取憐惜,??并不是一次兩次了,??崔珩當時并不以為然。
但現在看到這團血跡,??崔珩忽然有些后悔。
她說的難不成是真的?
這念頭一起,??滿腦子仿佛都是那細細綿綿的聲音。
埋在枕頭里,悶悶的,并不大,??卻愈發惹人憐惜。
崔珩抵著眉心按了按,??可這聲音卻絲毫沒停止,??反而越來越勾人。
“公子?”秋容抱著被褥叫了他一聲,??“眼下……該怎么辦?”
崔珩睜開眼,??眉間積郁著一股煩躁:“燒了。”
秋容哦了一聲,抱著被褥出去的時候又反應過來,她想問的不是這被褥,??而是表姑娘啊。
表姑娘被弄成了這個樣子,??恐怕情況不太好吧。
“那表姑娘呢?”秋容躊躇著回頭。
陸雪衣。
崔珩念了一遍這三個字,??頭又開始作痛。
秋容見他不說話,只好抱著被褥先下去了。
秋容一走,崔珩臉色這才沉了下來。
陸雪衣皮膚那么嬌嫩,輕輕一掐便留下一個印子。
這回傷的這么狠,還不知要怎樣難受。
崔珩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藥架子前面,但這里的藥大多是治刀傷劍傷的,她那么柔嫩,自然不能用這些藥。
這府里的大夫也不甚安全,萬一傳出什么閑碎語,她定然又急的要哭。
崔珩頓了頓,拿起的藥瓶又放下,沉著臉轉身吩咐楊保道:“備車馬,去一趟醫館。”
秋容正在院子里架著火盆,遠遠地聽見這話松了口氣。
看來公子還是顧忌表姑娘的,如此一來,往后恐怕會照顧表姑娘一些,那她的差事自然也好做的多。
雪衣并不知道她離開后清鄔院里鬧出了這么大動靜。
她雙腿有些不適,小腹也隱隱墜痛,走出一段路,不得不扶著樹歇了歇。
先前第一次時也是這樣,她一開始只以為是這回是也是一樣,便沒怎么計較。
可再一走動,一股熱流涌出,她才發覺出了異常。
――是小日子來了。
按理不該這個時候來的,雪衣算了算。
又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這小半個月來她喝了幾次藥,藥性微涼,擾亂了身體,才提早來了吧。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來了也好,至少這回不用喝藥了。
幸好此處離她的廂房不遠,她便先折了回去,換了套干凈衣裳才往三表哥的廂房去。
換衣服的時候,她低頭一看,腿側還印著鮮明的指痕,腦海中又止不住回想起方才的屈辱。
一開始的確她是假哭,想讓他慢些。
但后來眼淚真的控制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
然而她越哭,似乎愈發刺激到了崔珩,后半程簡直不堪入目……
雪衣連忙拋開那些畫面,輕輕吸了吸鼻子才好受些。
折返了一回,等雪衣到了崔三郎養病的住處時,已經晚了小半個時辰。
好在崔三郎這些年病的斷斷續續的,并未入仕,只在家讀書,她早一刻晚一刻去也沒差別。
雪衣尋了個起晚的借口,崔三郎便沒再計較,招了招手讓她進去:“表妹坐過來些,我們已經是有婚約了,不必像從前那般拘束。”
崔三郎近來氣色又好轉了些,青白的臉上多了絲血色,瘦削的雙頰也微微豐起,倒是沒有初見時那般虛弱了。
但還是不能獨立行走,須得叫人扶著才行。
“我坐在椅子上就好。”
雪衣輕聲回拒,款款落座在他身側的椅子上。
自打上回頭上簪了一朵杏花被姑母嚴厲地教訓了之后,她再過來,總是一身素衣,不飾任何釵環。
崔三郎發現了,眼中流露出一絲歉意:“是我不好,都是我太孱弱了,拖累你了。你這樣好的年紀,原不該這般清苦的。”
道歉歸道歉,但崔三郎卻從未有提起過解除婚約的事。
想來也是,有那么一絲機會擺在一個即將溺水的人面前,誰愿意放手呢?
總歸于他無損,她不成,再換下一個便是了。
雪衣低頭:“表哥養病要緊,我原本也不愛粉飾的。”
崔三郎這才松了口氣。
但迎著光去看,他又發覺眼前的人肌膚白皙通透,光滑的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找不出一點瑕疵。
眼睛水潤潤的,嘴唇也是淡櫻色,一頭烏發披下,隨著她揚起時柔順的往下落。
實在是美貌的不像是凡間所有。
崔三郎雖是個病人,卻也是個男人。
面對這樣的美人,他不可能毫無感覺。
但以他的殘軀病體,根本不能給她尋常夫妻的愉悅。
崔三按捺住了浮動的心思,卻又忍不住去牽她纖長白皙的手。
那只手伸過來時,雪衣明明看見了,卻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只是牽手而已,她沒有理由拒絕。
但是那只手枯瘦干癟,仿佛老樹皮一樣,實在讓人害怕。
崔三看她沒拒絕,于是便繼續往前伸了伸。
然而當他的手即將覆下去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低沉的一聲咳嗽。
崔三抬頭,發現是崔珩不知何時來了,眼神正盯著他們即將交疊的手。
崔三一慌,連忙收回了手,直起上半身迎道:“二哥何時來了?”
雪衣預想中的觸感并沒來,順著崔三郎回頭,也看到了站在門邊的二表哥。
二表哥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正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們。
明明她和崔三郎才是名正順的定了婚的未婚夫婦。
但被二表哥撞見的時候,雪衣卻莫名有種被捉奸的感覺。
她手一蜷,也跟著收回了手,彎身行禮:“二表哥好。”
崔珩應了一聲,似乎并未發現他們方才的尷尬,目不斜視地緩步進來:“剛來不久。”
“禾枝,給二哥上茶。”崔三直起身子吩咐。
“不必了,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你,你安心坐下養病。”
崔珩打斷了他的話。
“二哥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崔三又恭維道,態度頗為謹慎。
“了結了一樁案子,正隨處走走。”崔珩淡聲道。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能經由他之手的案子想來也是大案。
崔三心生羨慕。
雪衣看見了崔三這般態度,才終于明白為何二表哥敢這般有恃無恐地強占她了。
崔珩是未來崔氏的繼承者,他的身份要遠遠高于一般的嫡孫,莫說是崔三了,便是二老爺在他面前也是沒什么話語權的。
因而且不說她只是定婚,便是真嫁了,崔珩大約也根本不會在乎。
“會好起來的。”崔珩看向崔三,“我替你去南疆尋了一位精通此病癥的大夫,等他過來,你的病興許會有轉機。”
“當真?”崔三眼神放了光。
若是旁人說的話他可能不會信,但是二哥一九鼎,他說會有轉機,就一定會有。
崔三又燃起了希望:“我的病當真還能治好嗎?”
“或許能,但這大夫行蹤不定,還有些時日。”
崔珩并未把話說死。
三人正交談間,又到了崔三該喝藥的時候了。
崔三此時已經聽聞了名醫,哪里還肯喝這尋常大夫的藥,只喝了一口便往后推了推:“太苦了。”
女使為難:“您不喝完,大夫人那邊不好交代。”
崔三不知是厭煩了這藥,還是厭煩了母親這么多年的無用功,仍是不肯喝。
女使便只好端給了雪衣轉呈:“陸娘子,這是補身體的藥,還請您勸勸三公子。大夫人也說過,這往后侍藥的事情不少,您也得提前學一學。”
其實,這府里這么多女使,何必要正頭夫人親自侍藥?
姑母只是想磨她的性子,給她立規矩吧。
雪衣心里明白,卻什么都沒說,平靜地將藥碗接了過去:“三表哥,這是補藥,你還是喝了吧。”
一雙纖細白凈的玉手托著白瓷碗,格外的賞心悅目。
連那碗中的苦黑的藥汁似乎都沒有那么難聞了。
崔三緊皺的眉松開,從善如流地接了過去。
未婚夫妻也是夫妻,有了婚約,很多事便可以更進一步了。
兩手互相傳遞的時候,崔珩看著他們郎情妾意的樣子,原本隨意搭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緊。
飲完藥,女使又端了一盤蜜餞過來,雪衣伸手拈了一顆,用帕子包著遞過去,崔三郎什么話也沒說又順從地接過了??。
往常說服崔三郎喝藥總要廢好一番功夫,沒想到今日這么容易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