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鳩退兵后,邊關風雪漸歇。
殘陽如血,潑灑在三座孤關之上。
黑焰戰旗獵獵不倒,深深扎進凍土,也扎進寒鳩的心臟。
徐謙立于最高烽火臺,風卷著鐵甲邊緣的雪屑,撲打在他臉上,冷得刺骨,卻讓他格外清醒。
他手中捏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從黑馬鞍夾層里發現的,無字,唯有一圖。
《北疆寒疫圖》。
七處水源,三座軍營,紅線蜿蜒如蛇,標注著“疫脈走向”。
圖尾一角,還畫著一枚小小的霜花印記,精致得不像出自一個侍女之手。
“小霜……”
徐謙看著那枚霜花,唇角勾起,“你主子逃了,你卻把命脈送上門來。這賭局,比你主子敢押。”
他瞇起眼,望向北方風雪盡頭。
那里是玄霜國師的大營,是北狄附軍盤踞之地,也是瘟疫最易滋生的死地。
水源交錯,軍營密集,一旦疫起,便是連鎖崩塌。
“可這圖……來得太巧了。”
“這肯定不是報恩。”一道清冷女聲自背后響起。
云璃不知何時已立于階下,她緩步登臺:“她是求你救她們的人。北狄內部已有清洗,寒鳩以‘通南’罪名屠了三營老卒,那些人,曾是女帝舊部。”
徐謙輕笑一聲,將圖隨手一拋,投入腳下火盆。
火舌猛然竄起,舔舐紙角,那幅《寒疫圖》在烈焰中化作一縷青煙。
“救?”他嗤笑,“我徐謙從不救人,只做交易。命,得值馬。”
他抬手一揮,柳鶯兒自暗處現身,如鬼魅踏雪而來。
“按圖索驥。”徐謙聲音低沉,卻字字如刀。
“往七處水源,投‘軟筋散’——不殺一人,只讓他們走不動。記住,是‘水井’,不是‘糧倉’。我要他們還能喘氣,還能傳話。”
柳鶯兒眸光一亮,嘴角勾起病態笑意:“懂了,統帥。我要讓他們……活生生變成謠的養料。”
很快,北狄附軍三營暴發寒疫。
士卒抽搐如風中枯草,四肢僵硬,行走如醉,軍醫束手無策。
寒鳩怒極,連斬兩名醫官,頭顱滾落雪地,眼眶猶自圓睜。
可斬得了人,斬不斷流。
“國師勾結南人,毒殺自家兄弟!”
“寒鳩為奪權,以疫為刃,清洗異己!”
“玄霜失道,神明降罰!”
流如野火燎原,一夜席卷七營。
徐謙在中軍帳中聽報,手中核桃“咔”地一聲捏碎,殼片飛濺。
他仰頭大笑,笑聲震得帳頂積雪簌簌落下:“謠比毒更毒——這才是真正的兵不血刃!”
他猛地起身,一掌拍在案上:“傳令‘流民嘴’,加一句:‘女帝遭逐,天怒人怨,北狄氣數已盡!’”
帳外風雪驟停,天地寂靜。
片刻后,兩名北狄細作被押入帳中,五花大綁,面如死灰。
徐謙卻親自上前,親手為他們松綁,每人賞五兩銀子,還賜了一壺熱酒。
“回去告訴寒鳩。”他笑得溫柔,卻冷得刺骨,“不是我下的毒,是天要滅偽忠。你們走吧——帶著我的‘善意’。”
兩名細作跪地叩首,涕淚橫流,如蒙大赦。
云璃站在帳外,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眉心微蹙。
夜深,中軍帳內燭火搖曳。
她悄然入內,袖中滑出一封密信,輕輕置于案上。
“截自寒鳩親衛。”她聲音冷如霜,“他已密聯劉瑾,稱你私藏玄霜真糧,欲借朝廷之手剿你。”
徐謙正低頭剝著另一顆核桃,聞頭也不抬,只淡淡“嗯”了一聲。
“劉瑾若發圣旨問罪,你如何應對?”云璃追問,眸光如刀。
徐謙終于抬眼,唇角咧開,露出一口白牙:“圣旨?我這兒只認‘洪閑碑’。”
他忽然用力,掌中核桃殼“啪”地炸裂,碎屑四濺。
“但既然他想演戲……”他緩緩站起,踱至帳門,望向漆黑夜空,“那我就陪他唱一出‘開倉濟民’。”
云璃皺眉:“真糧剛入庫,你便放出去?流民百萬,一倉難填。”
“放的是‘名’,不是‘糧’。”徐謙冷笑,“我要讓天下人知道——皇帝藏糧,我徐謙發糧。他坐金殿,我養萬民。”
他轉身,眸光如炬:“傳令下去,三日后,開倉。請全境流民,來領。”
云璃沉默片刻,終是輕嘆:“你又要賭。”
“我從不賭。”徐謙背對她,聲音低沉,“我只是……把每一步棋,都變成我的棋子。”
風穿帳而過,燭火忽明忽暗。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師深宮,一道密旨正-->>悄然封印,朱砂如血。
圣旨未發,殺機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