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花凌估摸著時間,迎出門口,對幾位叔叔們依稀有印象,她挨個喊人,“六叔、十一叔、十五叔。”
盧源已年過三十,盧遇二十五、盧慕未及弱冠。
三人看著她,驚訝于她緩步走出的模樣,明明就是個大家閨秀的貴女,若非因為她做出的名動京城的事情,很難將她與如今的本人聯系起來。
盧源有些激動,“小九,多年不見,你還能一眼認出六叔來,小時候沒白疼你。”
虞花凌笑著說:“無論過了多少年,我都不會忘了,小時候六叔總是偷偷給我買糖吃,我離家的時候,牙都吃壞了。”
盧源也想起自己那時候因喜歡這個小侄女,知道她愛吃糖,被大嫂管的緊,他看不過去,心疼她,偷偷給她買糖吃,“你如今這牙,不是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離家后遇見了我師父,他一邊管著我,一邊給我治,才治好的。”虞花凌想起小時候,六叔將糖通過寬大的袖子偷偷塞給她,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不過還是要多謝六叔疼我,這些年,每次看到糖果、糖糕、糖瓜、糖人,但凡與糖有關,都會想起六叔。”
盧源也忍不住笑了。
盧老夫人在一旁笑罵,“我說你大嫂管的嚴,她膝下幾個孩子的牙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就小九的牙壞了兩顆,原來背后是你這個不著調的縱容。”
盧源難得訕訕,“那時候年輕,不懂事,看著小九雪團子一樣可愛,吃糖時偷摸摸的,像小老鼠偷到了油,便總是忍不住。”
盧老夫人哼了一聲,“你膝下的幾個孩子,如今怎么不給糖吃了?是不可愛嗎?”
盧源心虛,“也給過,沒瞞住夫人,被她抓住了,便沒再敢了。”
他沒說的是,他夫人一個月沒理他,看見他就冷臉沒好氣,他還哪敢啊。
盧老夫人看著他的表情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兒了,好笑又好氣,“本以為你如今穩重了,沒想到是被人管住了。”
盧源咳嗽。
虞花凌又說:“十一叔每次出門,都會給我帶些機巧玩物,十五叔幫我寫過幾回夫子留的課業。我也一樣沒忘的。”
盧遇和盧慕沒想到虞花凌一樣提起他們的事兒,都有些驚喜地看著她。他們是庶出,在大家族里,嫡出不少,庶出更是遍地,資源供養,都不能堪比嫡出,聰慧又有能力的,多受幾分重視,愚頑窩囊的,連奴仆都會欺負。
盧老夫人是典型的高門貴女,當家主母,心胸算是和善開闊的,對自己膝下的庶出子女,并不苛待,但更多的關愛,卻也沒多少。
畢竟,自己嫡出的幾個,還關心不過來,更遑論庶出。
如今這兩個能在京,也是從一眾庶出里,被盧公和她看中幾分能力,選出來幫襯老二和老六的。
大家族的子女,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幫襯的同時,也是依附生存。
盧遇笑道:“沒想到小九還記得這么多小時候的事兒。”
盧慕也笑,“不給你寫,便哭鼻子,我只能冒著被大嫂罵的風險,幫了你幾回。”
他沒說的事兒,幾歲的小姑娘,有一次看到他被一個奴仆欺負,罰了那奴仆,便像打開了一扇大門,總是去哭唧唧地找他幫寫課業。他起初不依,但看不得她哭唧唧的樣子,只能答應幫她寫一半,另一半看著她自己寫,她雖然還是哭著小臉,噘著嘴,但好歹寫了。
有一次差點兒被發現,幸好被六哥幫著瞞過去了。
不過,從那之后,他的日子便好過的很多,因為她把月例銀子都塞給了他。度過了三個沒有好炭的寒冬。
沒了姨娘心疼的孩子,在大家族里,比奴仆還可憐。
盡管當家主母和善不苛刻,但奴仆們卻不盡然,私下里背著主母克扣了,也沒人敢鬧到明面上,一旦你鬧,那么,興許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溺死在荷塘里了。
出了意外,也只能自己認。
大家族里的豪奴們,有時候比主子活的還體面橫行。奴仆們的姻親關系,也一樣盤根錯節,少了些炭火這樣的苛刻,總好過被查不出原因的死掉。
“原來慕哥兒還幫她干過更不著調的事兒。”盧老夫人并不知道,又氣又笑,指著三人,“你們啊,都慣著她。”
盧慕告罪,“孩兒知錯了。”
盧老夫人瞪他一眼,對虞花凌說:“這么多長輩都喜歡你,你卻非鬧著離家,跑去外面受苦。我就說反骨不是一天長出來的,合著都有你叔叔們的功勞。”
虞花凌挽住盧老夫人手臂,笑吟吟的,“祖母,您忘了您自己嗎?我躲夫子的課時,不就是跑去您屋子里睡懶覺的嗎?您在我的央求下,還讓嬤嬤幫我瞞著我娘呢。”
盧老夫人沒了話,狠狠地點了一下她額頭。
一行人說說笑笑,進了屋,多年沒見的陌生感,不足盞茶,便散于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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