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劉光福的埋怨,劉光天也是長嘆一聲,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哀聲道:
“本以為就我過的不如意,沒想到你也是這樣,咱倆真成了難兄難弟啊!”
“啊?二哥你也過的不好嗎?”劉光福聞一愣,但不知為何,原本懊糟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劉光天沒有回答,而是指著前方的某處說道:
“那邊有家館子看起來普普通通,應該挺實惠的,走,咱哥倆這么多年沒見了,一起喝幾杯!”
劉光福疑惑的看了劉光天幾眼,面露警惕的說道:
“二哥,沒記錯的話,你們家的錢都是嫂子一人管著的,這事兒嫂子知道不,別后面又來找我算賬要錢!”
劉光天擺了擺手,看起來更加難過了。
“以后沒嫂子啦,我現在就是孤家寡人一個,跟你的情況差不多!”
“啊?二哥你的家也散了?”劉光福故作驚訝的瞪大眼睛,實則心里樂開了花,雖說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聽見別人過的不好,心里就別樣的高興。
“好了好了,有話咱們找個地方坐下說,以前有老婆孩子過的像條狗,現在老婆孩子都沒了,再過這樣就太不像話了,你說呢?”劉光天弓著身子,看起來被凍的不輕。
劉光福連連點頭,贊同道:
“有道理!我老婆孩子丟下我去了娘家,說以后再也不回來了,還讓我再也不要去找他們,得,不去就不去唄,我一個人還過的逍遙快活,走,我身上也帶著錢呢,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就這樣,兄弟二人前往了他們認為的比較實惠的飯館,實際上就是沒什么裝修,看起來很破很爛的店,這樣的地方價格一般都不會太貴。
雖然嘴巴上說的無比慷慨和瀟灑,可實際上兩人身上都沒什么錢,自然不敢去好一點的地方吃飯喝酒。
一進門問了價格,確實和想象中一樣便宜,但相對的服務跟口味要差不少,但是在二人看來,再怎么差也比在家里吃的好。
兩人一起湊錢點了幾個他們倆認為的好菜,又讓老板拿來幾瓶酒,就這么邊吃邊聊。
說著說著,兩人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原來這倆人背著父母半夜偷家離開后過的并不好,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一個接一個的成了孤家寡人,老婆孩子全跑了。
當年為了安置劉光福和劉光天兄弟倆,張元林出面和他們所在的單位聯系,幫忙給他們分別安排了一個單間,相應的代價是要求他們必須認真上班,不得犯錯,否則就會被取消分房資格。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這倆人平日里好吃懶做,干活也是混日子,以他們自己的本事根本達不到分房的資格,得虧是張元林面子大,否則等大院里的臨建一拆,這兄弟倆帶著老婆孩子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但人的惰性是很難改變的,這是多年來養成的惡習,已經是深入骨髓,可他們已經沒了退路,先是和父母鬧掰,又自作聰明的偷家,若是工廠的房子被收回去,他們只能流落街頭。
迫于無奈,劉光天和劉光福開啟了漫長的噩夢生活,白天的時候不抓緊時間,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等其他工人都干完下班了,他們便只能加班加點的干,長期以往,連陪老婆孩子的時間都沒有了。
再加上他們偶爾會犯錯誤,或者生產出了次品,為了保住房子,他們只能選擇扣工資和加班工作來將功補過。
就這樣,一沒時間陪家人,二又賺不到足夠的錢養家,劉光天和劉光福的老婆哪里受得了這樣的日子,長期的怨恨積壓到一定程度后徹底爆發,最終鬧到了離婚的境地。
又因為劉家兄弟和家里鬧掰,已經沒了回頭路,就算是離婚也不敢告訴父母,于是倆人就這么成了光棍。
關鍵是離婚的時候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被帶走了,他們倆現在過的也就比街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好那么一點,要錢沒錢,要家人沒家人,只有多年辛苦煎熬維持的一間屬于工廠,倘若表現不好還會被收回的房子。
兄弟倆面對面喝著廉價的酒,吃著廉價的飯菜,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吐苦水,訴說著這些年的委屈和窩囊。
一直吃到大半夜,店家要關門休息了,劉光天和劉光福才不得不結賬離開。
“二哥,這么晚了,要不就到我家將就一晚吧,明天早點起床去上班一樣的。”
清冷的大街上,劉光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被呼嘯的冷風灌的猛打了個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劉光天共情了,竟然主動關心了起來。
劉光天也是被刺骨的寒風刮的精神抖擻,他一邊裹緊大衣,一邊點頭說道:
“成,就去你那兒住!我是沒想到你也離了婚,正好我還有點事情要跟你說,先跟你回家吧!”
劉光福心里十分疑惑,想著剛才都說了那么多掏心窩子的話,怎么還有藏著沒講的?
但架不住深夜的風太冷了,就這么站大街上根本扛不住,劉光福沒敢逗留,只能趕緊帶著劉光天往自家趕去。
好在是工廠分配的房子,距離不遠,小跑著幾分鐘也就到了。
一進門,劉光福長呼一口氣,抱怨道:
“這廉價的酒就是不行啊,跟兌了水一樣的,咱們哥倆也沒少喝,愣是沒有一點兒暖和的感覺。”
劉光天立馬點頭附和,說道:
“難怪店里沒幾個人呢,做的菜也不行,都什么年代了,多放點油都舍不得,吃嘴里寡淡的很,那酒也不行,喝起來真的跟水似的。”
說歸說,倆人就算進了家里也沒把外套脫下,因為屋里沒人,也沒個點爐子取暖的,這里對比外面的街道也就是多了四面防風的墻,實際溫度高不到哪里去。
進屋后,劉光福趕緊拿來熱水壺倒了兩杯茶水,這是一大早燒的,放了一整天沒那么燙了,倒是剛好可以喝下肚暖暖身子。
劉光天則是四處張望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搖頭,忍不住感慨道:
“哎呀,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以為你在飯桌上跟我說的那些都是胡編亂造呢!”
劉光福沒好氣的瞪了劉光天一眼,說道:
“這是能亂開玩笑的嗎?如果你不是我親二哥,我怎么可能把這事兒說出來,太丟人了!”
屋子不大,大部分東西都被搬空了,隨便張望幾眼就看了個遍,很快劉光天收回視線,轉身拍了拍劉光福的肩膀,接著在他面前坐下。
“光福啊,咱們是難兄難弟,你二哥我的情況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你別怕被我嘲笑,要是你現在去我家里瞅一眼,搞不好你還會笑出來。”
“真的假的啊,嫂子有這么狠?”劉光福捧著茶杯暖手,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又是一聲長嘆,劉光天搖著頭,哀嘆道:
“你媳婦家相較起來條件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要不你當年也不會選擇入贅,可就算是你媳婦那條件都把你家里搬的差不多了,更何況是我媳婦呢?”
“哎!不說了,再說下去我非得氣炸不可,那可惡的狗女人把家里搬了個精光不說,連孩子也帶走了,且不說我能不能養得起,那至少給我留一個見面的機會吧,說真的,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去哪里聯系他們。”
劉光福聽后也是悲從中來,往日的屈辱,窩囊和憤怒再次化為強烈的消極情緒,讓他又是忍不住眼眶泛紅,哽咽道:
“你要這么說,那個逼我入贅的惡婦才叫狠毒,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她仗著家里條件好,又有娘家人撐腰,一直不停的虐待我,貶低我,手段要多狠有多狠,要不是我……我膽小怕死,好幾次我都想自殺,一了百了!”
劉光天聽著也深受影響,雖然自己過的不如劉光福凄慘,可一想到自己前妻曾經說的那些冷冷語,又想到孩子也是毅然決然的選擇和前妻走,心里難免一陣痛苦。
無語凝噎,劉光天沉默良久,隨后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說道:
“光福啊,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找你,就是為了告別咱們悲慘的過去,迎接嶄新的未來!”
還在掉眼淚的劉光福聞愣了一下,然后神情落寞無力的搖了搖頭,說道:
“二哥,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別帶上我就成,現在的我每天都過的很艱難,就因為怕死強行吊著一口氣,真的是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嘖!你這人怎么這樣呢,真是爛泥巴扶不上墻啊!要我說人越是到這種時候就越應該找機會搏一把,反正日子都這樣了,還能壞到哪里去呢?”劉光天沒好氣的白了劉光福一眼,又補充道:“而且你都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么,干嘛著急拒絕呢?”
劉光福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放下茶杯,認真盯著劉光天的眼睛,說道:
“行,你說,但是我不保證聽完以后會跟你一起干。”
劉光天卻是哼笑一聲,表情神秘的說道:
“只要你認真聽了,我保準你會上趕著跟我一起干!”
“行,你說!”劉光福嗯了一聲,兩手撐在桌子上,接著坐直身子,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這么多年了,你有了解過爸媽那邊的情況嗎?”劉光天沒有直接說明情況,而是提出了問題。
劉光福連連搖頭,說道:
“我連自己都管不了,哪有功夫關心他們啊!”
“嗯,難怪你還有心思上這吊班呢!說實話,我之前也沒想過去打聽爸媽過的怎么樣,畢竟當年咱哥倆半夜搬家的事情上不了臺面,我也不好意思去了解,可就在最近,我從車間主任那邊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咱爸當了老板,發大財了!”劉光天越說越激動,身子也跟著前傾。
劉光福聞眼睛一亮,也立馬向前一趴,驚叫道:
“真的假的,咱爸也開始下海做生意了?”
劉光天嘿嘿一笑,說道:
“沒錯,一開始我還不相信呢,然后我就開始找各種法子去打聽,甚至是給車間里的小領導送禮塞紅包,總算是看到了訂單上的購買方姓名,才得知咱爸在和許大茂聯手做生意,倒賣螺紋鋼,提到咱爸的時候,我那車間主任一口一個劉老板,喊的我心癢癢!”
“哎喲!爸可真是出息了,生意做的這么成功啊,合著你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干,都是在給咱爸打工!”劉光福瞪大了眼睛,驚嘆不已。
劉光天喝了口茶水,隨后點頭附和道:
“那可不就是么!后來我又旁敲側擊了一下,才知道咱爸跟我那工廠合作都快半年時間了,你想想看,這一下就做了大半年的生意,咱爸得掙多少錢啊!”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咱爸當了大老板,那咱們哥倆豈不是有機會當公子哥了?”劉光福的眼睛越發光亮,嘴角也是壓不住的上翹。
見劉光福來了興趣,劉光天笑著說道:
“那當然了,大哥已經明確說過不想再回來,當時可把爸媽給氣壞了,這時候咱們哥倆只要牢牢把握住機會,將來爸賺的錢就是咱倆的。”
興奮之余,劉光福想起了什么來,低聲問道:
“二哥,聽你這口氣,想來是已經準備好對策了吧?但是你這么晚找我來說這事兒,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需要我出手幫忙?”
劉光天點點頭,直不諱的說道:
“沒錯,原本我以為你過的比我好,不一定愿意回去,所以一開始沒有直說,但現在咱們就是難兄難弟,半斤對八兩,既然沒人愿意繼續這樣窩囊憋屈的過下去,那就應該統一戰線一起面對爸媽。”
“哎,你說的倒是輕松,想回去何止是要面對爸媽啊,還有院里那些住戶的閑碎語,當初咱倆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永不回去的準備,可哪知道離開大院后的日子會這么難過……”劉光福遙想當年,忍不住唉聲嘆氣。
聽到劉光福的顧慮,劉光天皺著眉頭說道:
“我說老弟啊,咱都過成啥熊樣了,你居然還在乎什么狗屁面子,少特么裝正人君子了,當初的你如果不是貪圖安逸,怎么可能義無反顧的去入贅,這里又沒外人,你什么德行我還不清楚嗎?”
“就這么說吧,爸那邊我是肯定要去的,只要他能接受我,重新認我這個兒子,哪怕是讓我在門口跪著都無所謂,反正我是受夠了現在的憋屈日子,機會就這么一次,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我……唉!行吧,二哥你說怎么做,我配合你就是了。”被劉光天三兩語拆穿,劉光福臉色一紅,只能點頭加入。
劉光天見狀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是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回去繼承父母財產的,但又怕孤掌難鳴,一個人回去扛不住大院住戶們的指指點點,也擔心對付不了父母,所以才想著要把劉光福拉上。
雖說成了之后會多一個人分錢,但怎么都好過劉光天一個人上門吃癟,丟人現眼。
“好!要的就是咱們兄弟齊心!當年偷家的事情是咱們二人共同參與的,現在要想回去,也得咱們一塊兒登門請罪,這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說罷,劉光天猛的一拍桌子,頗有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但實際上是自個兒分家混不下去了,準備厚著臉皮回去啃老。
“行,榮辱與共嘛,沒問題!反正老婆孩子都沒了,這里的日子也沒什么盼頭,只要往后能過的比現在舒服,二哥你說咋干就咋干!”劉光福點點頭,又說道:“那什么,已經很晚了,早點歇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一道嗤笑聲傳來,劉光天露出一臉鄙夷的表情,吐槽道:
“不是,你上班有癮啊,就這破班有什么好上的,趁著爸現在賺了大錢,咱們得趕緊回去,他賺了半年的錢也不來找我們,分明是不想讓我們知道,得虧是我發現的及時,如果再晚幾年,等爸干不動了,輝煌過去不再來,到時候他的錢我們得不到,他的人脈關系和生意手段也輪不到咱們繼承!”
“那二哥你的工作……”劉光福愣了愣,抬頭問道。
“哼!就前天我弄錯了一個尺寸,一小批貨出了問題,需要拉回來重新加工,現在要扣我半個月工資,這次我是真忍不了,直接把干活的家伙一撂,當場宣布不干了,告訴他們老子要回家當公子哥!”
劉光天環抱雙臂,看起來表情無比高傲,好像劉家的財產等著他回去繼承一樣。
這一幕把劉光福直接看傻了,不是,分明是你把活兒干差了,你特么的到底在得意什么啊!
短暫的發愣后,劉光福意識到了什么,驚呼道:
“所以二哥你來之前就把工作辭了啊,難怪你會勸我別上班了,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爸媽不收咱們怎么辦?”
見劉光福還有顧慮,劉光天也急了,立馬站起身來,拍著桌子說道:
“光福,咱們的日子過成這樣已經很慘了,現在正是需要背水一戰的時候,你這樣唯唯諾諾,猶猶豫豫的只會被爸媽掃地出門!”
隨后劉光天發出一聲長嘆,又說道:
“我看你也沒有勇氣辭職跟我回去,繼續逼你辭職也不合適,免得將來你怨恨我,這樣吧光福,明天你繼續上你的班,我自己回去向爸媽請罪。”
說完,劉光天就做出一副要轉身離開的模樣,但是沒走兩步,身后的劉光福就叫住了他。
“二哥,你別著急走啊,我只是不想在失敗后流落街頭,所以才會有所擔心!”
轉過身來,劉光天咧嘴笑了笑,自信滿滿的說道:
“那我再和你說件事兒吧,據我所知,大院里絕大部分老人都選擇讓張元林給他們養老,但咱爸媽沒這么選,也就是說他們急需能給他們養老送終的人,就算咱們之前不干人事偷了家,可到底是他們的親骨肉,眼下大哥不準備回來,那咱們就是唯二的人選了!”
“多的我也不說了,爸媽的性格你是清楚的,只要我的演技足夠好,能一改當年的倔脾氣,在他們面前放低姿態,表現出絕對聽話的模樣,我就有信心被他們重新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