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茉視線落在孟舟那急不可耐的模樣上。
“孟公子倒是直接,”她慢悠悠開口,話鋒輕輕一轉,“只是這做菜的門道,就像沏茶,水溫、投茶量、沖泡時間,差一點味道就天差地別。我若輕飄飄幾句話說出來,反倒顯得不把手藝當回事了。”
孟舟臉上的興奮瞬間僵住,握著勺子的手頓在半空。
他眨了眨眼,小虎牙咬著下唇,顯然沒料到江茉會這么說。
他跟著師傅學了三年,不管是酒樓里的老師傅,還是街邊攤的攤主,只要問起做法,多少都會透露些皮毛,像江茉這樣直接回絕的,還是頭一次。
“江老板,我不是那個意思……”
孟舟急忙解釋,臉頰漲得通紅,“我就是覺得這小酥肉做得實在精妙,想討教幾句,絕沒有冒犯的意思。”
江茉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嘴角彎了彎。
“孟公子不必緊張,我知道你是懂菜的人。只是桃源居里的每道菜,都是我一點點琢磨出來的,從選料到火候,都藏著巧思,實在沒法三兩語說清。”
這話倒是不假。
就說這小酥肉,她曾試了三次才找到面粉和淀粉的最佳比例,復炸的油溫更是精確到三成熱,這些細節若是說出去,別家照著做,桃源居的招牌可就不響了。
孟舟聽出了話里的拒絕,心里有些失落,也明白江茉的顧慮。
他捏緊手里的勺子,深吸一口氣,把話題拉回正事。
“是我唐突了,江老板莫怪。其實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向您買一樣東西。”
孟舟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嘩啦一聲放在桌上。
銀子碰撞的聲音清脆響亮,引得鄰桌的客人都看了過來。
江茉掃了一眼,錢袋鼓得快要炸開,看分量至少有五十兩。
“這是五十兩定金,我出一百兩銀子買桃源居的菜譜。”孟舟道,“只要您肯把桃源居的菜譜賣給我,剩下的五十兩立馬奉上。不瞞您說,我們那里的酒樓,就缺您這樣的好菜,菜譜到手以后定有重謝。”
江茉輕輕吹了吹浮在茶杯水面的桂花,沒接話。
一百兩銀子確實不少,夠她再雇十個丫頭,把桃源居的后院擴一倍。
可菜譜是桃源居的根,若是賣了,下次客人來吃,別家也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味道,那桃源居還有什么特別的?
況且,這位孟公子來自何處,是何底細都不清楚。
“孟公子,”她語氣平淡卻堅定,“不是我駁你的面子,這菜譜真不能賣。”
孟舟愣住了,他以為江茉是嫌錢少,連忙說:“江老板,錢不是問題!若是一百兩不夠,我再跟師傅說,兩百兩、三百兩都成!”
“跟錢沒關系。”江茉搖了搖頭,“你剛才說桃源居的菜有家的味道,這話我很喜歡。這味道不是靠菜譜寫出來的,是靠人做出來的。就算我把菜譜給你,你回去照著做,沒有那份心思,味道也差遠了。”
孟舟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可看著江茉不容置疑的眼神,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師傅早就說過,買菜譜這事可能不順利,讓他多留個心眼,實在不行就先嘗遍所有菜,憑著記憶記下來。
現在看來,只能走第二條路了。
“那好吧,”孟舟收起錢袋,臉上的失落藏不住,“是我唐突了。不過江老板,您這兒的菜確實好吃,我想把所有菜都嘗一遍,您不介意吧?”
江茉見他不再提買菜譜的事,臉上露出笑容:“當然不介意,客人肯吃,是我們桃源居的福氣。鳶尾,去廚房知會一聲,把菜都安排上。”
只是吃菜她一點兒都不帶怕的。
就算吃上一百遍,沒有她的做法,配料,也難以做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不遠處的鳶尾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后廚。
孟舟心里暗暗盤算。
每道菜上來他都仔細嘗,把味道記在心里,回去以后慢慢琢磨,總能做出七八分相似。
沒等片刻,鳶尾又端著一個大瓷盤快步走來。
盤子剛一上桌,孟舟的目光就被牢牢吸住,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瓷盤中臥著一條完整的魚,魚身被精心片開,卻沒完全切斷,油炸后微微翹起,像一朵盛開的金色蓮花,魚身炸得透亮,泛著琥珀般的光澤。
最絕的是澆在魚身上的醬汁,紅亮濃稠,順著魚身的紋路緩緩流淌,在魚肉的縫隙間積成小小的琥珀池,光是看著,就讓人喉結滾動,酸香更是讓人胃口大開。
“這是我們桃源居的招牌糖醋魚。”江茉的聲音適時響起。
孟舟早已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最靠近魚腹的肉。
魚肉剛離盤,就帶下一縷醬汁,在筷子尖輕輕晃悠,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他迫不及待將魚肉送進嘴里。
咔嚓一聲輕響,是外層薄薄的酥殼裂開的聲音。&lt-->>;br>緊接著,舌尖就嘗到了三重滋味。
醬汁酸甜,不齁不膩,像咬了一口剛成熟的杏子。
酥殼香脆帶著點面香,和醬汁融在一起。
最里面的魚肉極嫩,一點腥味都沒有,只有魚肉本身的鮮甜,和外層的酸甜形成鮮明對比,又奇妙地互補。
孟舟小虎牙不自覺地咬著魚肉,嘴里的動作都停住了。
他吃過很多種魚,嘗試過很多種做法,做出來的魚多少都帶著一點魚腥味兒,難以除盡。
可這桃源居的糖醋魚,酸甜剛好,酥殼香脆,魚肉鮮嫩,每一口都像是在嘴里開了朵花。
而且一丁點魚腥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