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嘆了口氣,思索了許久。
久到周柒柒握著聽筒的手指都微微發白,才終于再次開口:
“舟舟的意識,很可能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被困在了大腦自我保護形成的,一個非常深的‘空間’里,現在想把她拉回來,吳醫生和陳醫生的專業手段恐怕已經無效,能依靠的,只有她血脈相連的至親,也就是你們夫妻,還有她的爺爺奶奶。”
“我們?”
周柒柒心猛地一沉,看了一眼沈淮川,說道:
“可我們都不是學醫的,最多看了幾天資料,那些專業的催眠、安撫,我們一竅不通啊”
讓毫無經驗的他們來主導,這聽起來太過冒險,她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翟博士在電話那頭似乎輕輕吸了口氣,語氣放緩,柔聲說道:
“別擔心,不需要你們做任何專業操作,你們要做的,其實非常簡單。”
她頓了頓,清晰地說道:
“你們現在就回去,守在孩子身邊,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話。”
“不用刻意對她說什么,就像平常拉家常一樣,聊什么都可以,讓她的身體一直能聽到你們的聲音或許,她的意識,能夠順著這些熟悉的聲音,慢慢摸索,找到回來的路,那樣,她就有可能醒過來了。”
但出于醫生的嚴謹,說完之后,翟博士又鄭重叮囑道:
“不過,我必須提前告訴你們,這個方法,我不保證一定能成功,甚至可以說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你們一定要提前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周柒柒握著聽筒,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地說道:
“好,我明白了,我們一定盡力。”
事已至此,別無他選。
周柒柒再次誠摯感謝了翟博士,和沈淮川一起將老爺子安穩送回家后,便立刻調轉車頭,會了軍屬區。
回到家,周柒柒一刻也沒耽擱,把翟博士的話原原本本地轉達給了兩位醫生和沈家二老。
吳醫生和陳醫生當即表示,她們會全力配合,今晚就不回安置房休息了,就守在一旁,隨時觀察記錄舟舟的任何細微變化。
沈家二老起初還有些發怔,尤其是秦佩蘭。
在聽到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時,眼神先是茫然了一瞬,似乎還沒從巨大的悲傷中回過神來。
沈振邦在一旁低聲勸著,她努力想聽進去,可眼淚就是不爭氣地往下掉。
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柒柒看著婆婆這副模樣,心里又急又痛。
她快步走到秦佩蘭面前,蹲下身,雙手緊緊握住婆婆冰涼顫抖的手臂,用力地上下摩挲著,試圖傳遞一些溫暖和力量。
她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進秦佩蘭淚眼朦朧的眸子,清晰而有力地問道:
“媽!這是最后的法子了!您還記得您說過嗎?咱們家,沒出過孬種!
您現在就摸著心口問問自己,是就這么一直傷心下去,當個逃兵,眼睜睜看著舟舟就這么沒了?還
是咱們一家人,擰成一股繩,抓緊這最后的時間,一起打贏這場硬仗?!”
周柒柒這一番話,讓秦佩蘭猛然清醒了起來。
是啊,她是經歷過生死,指揮過戰斗的人,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先垮掉?
也就在這時,沈淮川默默地走了過來,堅實的身軀,緊緊挨在母親身邊。
另一側,沈振邦也伸出寬厚的手掌,牢牢扶住了老伴的肩膀。
一家四口,就這樣緊緊地站在了一起。
將所有風雨都擋在外面,將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到秦佩蘭身上。
秦佩蘭感受著兒子沉穩的依靠,丈夫有力的支撐,還有兒媳婦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
一股韌勁,從她心底深處升騰起來。
她失神的眼睛里,一點一點,重新又出現了光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袖子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強打著精神,臉撐起一絲笑容,聲音沙啞,卻又異常堅定地說道:
“好!柒柒你說得對!咱們家,沒有孬種!不哭了!咱們一家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定要打贏這場仗!把咱家舟舟,平平安安地喊回來!”
一家人誰也沒耽擱,立刻圍坐在了舟舟的床邊。
最開始是秦佩蘭,她俯下身,一遍遍地喊著“舟舟”,聲音從最初的殷切期盼,到后來帶上了嘶啞,足足喊了大半個鐘頭,也不肯停下。
接著是沈振邦接過話頭,然后是沈淮川,最后輪到了周柒柒。
就這么循環著喊了兩個多鐘頭,喊道了凌晨,窗外夜色愈發深沉。
可床上的舟舟,依舊靜靜地躺著,眼睫閉合,呼吸平穩,像是沉在一場夢里,對她們的呼喚,沒有給出半分回-->>應。
周柒柒心里頭沉甸甸的,她能感覺到,一家人最初的決心和期盼,正隨著這徒勞的呼喊一點點被消磨。
這么干喊下去,別說孩子,大人都得先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