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巡院所有人都看著門口。
看著她們一步一步小心的走,看著她們走出去又走回來再走出去,看著她們哭著,看著她們笑著。
無人語。
便是在他們看來女人就應該在家里圍著灶臺轉,此時也覺得心酸,他們家里的女人再圍著灶臺轉,也是男人的婆娘,孩兒的母親,是家里的半個主人。
她們想出門抬抬腳就可以出去,想回娘家收拾收拾也就回了,氣得狠了說要和離,他們還得說著好話把人哄回來。
這是他們認知中女子最正常的生活,可這些女子,在這里被困住了不知多久,這樣正常的生活都是沒有的。
如今只允她們在門口,她們就連臺階都不敢邁下去,就擠在門口來來回回的邁著門檻,好像這樣就能證明,她們能出門了。
平日里再多劣跡的人,此時都覺得和鞏家父子比起來,他們還算個人。
“我問,你寫。”
女子聞回頭看向說話的大人,她不懂事,但也看出來了這些官老爺里,眼前這位是最大的,她握緊了炭筆點頭。
“名字,哪里人,怎么會來這里,來了多少年。”
女子伏在地上寫:魏舒,云山縣人。叔賣,十六年。
邱茂接過來,魏舒很明顯是她的名字,這兩個字和其他字差距大得像是出自兩個人之手,顯然,名字她練過。
這樣的名字,土里刨食的人家也取不出來。
“讀過書?”
“父親秀才,病故,叔占田地娘,賣我七歲。”
邱茂看她一眼,又問:“你來時這里有多少人,都還在嗎?來時就有這個作坊?這是繡坊?”
魏舒寫道:十一人。有病死,有離開,有不見,只活兩個。十六歲來到這里,是的。”
并不難解的話,邱茂意會后問:“離開是指?”
魏舒指了指角門:一月給一兩,夠百兩,從那里離開。
離開?是滅口了吧?
邱茂問:“十六歲之前你在哪里?”
魏舒指向后院。
邱茂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后,心里只覺荒唐,十六歲之前被他們父子褻玩,十六歲之后給他們掙錢?
所以鞏硯這偌大的好名聲,是由這些女子用一生的血淚供養出來的?!
“你們平時都需要做些什么?”
魏舒寫道:刺繡,護院帶走覺。
邱茂閉眼片刻,繼續往下問。
魏舒知無不,無不盡,只恨不得自已知道得更多一些,好讓這位大人了解得更清楚。
劉都頭在一邊聽著,見手下的人從后院過來卻不敢靠近,心知是在邱巡使面前不敢放肆,走過去聽他道明,然后回來稟報:“大人,大夫看過了,后院被關押的三個人中兩個活不了,另一個醒過來了。”
邱茂只聽屬下說了后院的事,沒親眼見過,前院的情況他了解得已經差不多了,心里有了決斷:“魏舒,若你所說屬實,本官會竭盡全力為你們討一個公道。”
魏舒看著眼前的大人,這些年,她牢牢記著父親教她的道理,無數個夜晚在被子里一遍遍寫著父親教過的字,還曾在老爺身邊偷偷摸摸學了幾個字,如今想來,她都不知道自已為什么要堅持這么做,可她萬般慶幸這么做了。
眼下她什么都不懂,但在這位大人之前,有人先一步出現并給了她希望,之后才有今晚這一番變故,讓她很想把命抵進去搏一場。
魏舒站起身來解自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