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富貴了,我陪著你;
你落魄了,我陪著你;
你老了,我陪著你;
你死了,陰曹地府我還是陪著你!
天地間,安靜極了。
燈籠暖暖的光從高處落下來,襯得她眼珠像黑曜石一樣明亮,有那么一瞬間,謝知非幾乎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他們還在海棠院,他牽著她的手,走在后花園的林蔭樹下。
風一吹,海棠花落下。
她笑容如從前一樣明媚燦爛;
他還滿頭烏發。
……
一連數日,京城都是陰雨綿綿,下得人心頭發霉的同時,也瑟瑟發抖。
這樣的雨夜,春風樓本來是沒什么生意的,偏偏有兩個客人,天天來春風樓里喝酒。
而且一喝,就喝到很晚。
若是別的人,掌柜早就趕了,偏他們一個是裴太醫,一個是謝府大爺,都是惹不起的主。
包房里。
裴寓一口酒下肚,哽咽道:
“那小畜生我辛辛苦苦養他二十一年,到頭來養了一場空,早知如此,還不如一出娘胎就把他給掐死,省得禍害爹娘。”
謝而立滿嘴苦澀。
半個月前,他從小叫花手里收到一封信。
信是老三的筆跡,說他跟著晏三合遠走高飛去了,對不住娘,對不住大哥,請娘不要傷心,更不要惦記,就
當沒生養過他這個不孝子。
他驚得不敢相信,立刻跑去裴家一問,才知道裴寓也剛剛收到了信――
裴明亭跟著李不遠走高飛了。
高門世家教養出來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不著調的事來?
他和裴寓根本不信,立刻趕去別院。
別院里朱青在養傷,丁一和黃芪在一旁照顧。
湯圓則不知所蹤。
他揪著三人衣襟逼問。
哪知怎么問,三人都說不知道三爺去了哪里,還反過來哭著問他和裴寓,主子怎么把他們也拋下了?
于是,他和裴寓直奔皇陵,求見太子。
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太子才來。
他們把事情一說,太子怔愣半晌,說沒有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人。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很多事情回頭細看,其實都是有跡可尋的。
那日老三嬉皮笑臉的來,嬉皮笑臉的給他銀票,嬉皮笑臉的讓他要有當家人的樣子……
怕是在道別吧!
可是為什么呢?
明明娘哄哄就能松口了,為什么還要和晏三合遠走高飛?朱青那么重的傷是怎么來的?
還有。
太子見到自己和裴寓,為什么讓他們硬生生等了兩個時辰?臉上的那一抹冷淡又是從何而來?
更有。
好好的,太子為什么連兵權都被皇帝卸掉了?還要守三年的皇陵?
太子的落魄和老三、明亭、晏三合他們的離開,有沒有關系?
顯然是有的。
但謝而立和裴寓不敢問,更不敢查,因為別院書房的門上,窗戶上,都貼上了太子府的封條。
他和裴寓只能安撫好家人,獨自在心里焦灼著,煎熬著,也暗暗等待著。
又等半個月,小叫花又送來一封信。
信上只一個字:安!
裴寓那頭也如此:安!
正是因為這一個安字,他和裴寓才一連數天來春風樓里買醉消愁。
兩人都是官場上的人,不辭而別又偷偷往家中報平安,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這兩個孩子的離開,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意味著他們的行蹤不能讓某些人知道。
謝而立拍拍裴寓的肩,“叔,回家吧,明兒不用來了,五天的時間,夠了。”
借酒消愁的戲碼,是演給某些人看的。
他和裴寓并不知道某些人是誰,但為著那兩個小畜生,他們不介意做個失了親的傷心人,陪著演一場。
“回家,回家!”裴寓點點頭,背過身偷偷抹了一把淚。
謝而立看得心酸。
戲是假的,但淚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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