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藏拙
妙真記得很清楚。
那年二月十九,是觀音菩薩生日,庵里要替觀音菩薩慶生。
她的任務很重,不僅要將庵里舊的字聯統統換掉,還要寫一堆的佛經。
那天夜里,她在燈下寫到半夜,實在撐不住,就趴桌上打了個盹,翻身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到蠟燭燙傷了。
燙傷的是右手中指和食指,寫字根本使不上勁,她自己給自己纏了塊紗布,咬牙硬撐著,但很快就被磨出了血。
十指連心,是真疼。
誰也沒瞧見,只有靜塵注意到了。
第二天,靜塵把厚厚一疊抄好的佛經遞給她,她這才發現原來靜塵的字是出眾的。
“事后,我還特意問過她,為什么一筆那么好的字,要藏起來。”
“她怎么說?”
“她說,人還是傻一些,笨一些好,否則容易遭人嫉妒。”
謝知非想著庵主至今不曾放下的嗔念,突然問,“你們庵里嫉妒她的人,很多?”
“我覺得沒有。”
妙真撥弄著佛珠。
“出家人一心向佛,戒的就是這些塵世里的七情六欲,嫉妒就是嗔,連個嗔都戒不掉,那修的是什么行?”
讀過書的人,到底不一樣啊,竟然還敢反過來問我謝大人,膽子可以。
“所以在你看來……”
謝知非半瞇的雙眼突然睜大,“靜塵是過分的小心了?”
妙真只覺得兩道冷光從男人的黑眸中射出,像肅殺的匕首,直刺入她的心口。
“這……”
“說!”
謝知非看著她,眉峰往前逼近了幾寸。
李不看著妙真額頭冒出的冷汗,這才明白三爺對這人用的是先禮后兵。
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問話方式。
呵,賊啊!
妙真被謝知非的視線逼得無所遁形,沉默良久,道:“我覺得……她可能是怕麻煩吧。”
謝知非微微一震,“為什么這么說?”
“我知道她有一筆好字后,就求她寫一副佛經給我,求了好幾年,她才寫給我這么一副。”
妙真:“還特意交待說,萬一給人發現了,你就說你自己寫的。”
也有一種可能,是靜塵不想讓別人通過她的字,找到她塵世間的身份。
想到這里,謝知非重新拿起字帖,認認真真看起這筆字來。
瘦金體是某朝的皇帝所創,運筆靈活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
用父親的話說,練這種字體的人,個性極為強烈,而且獨特。
都說字如其人,文如其人。
字和文章都是滲透在一個人的骨子里、血肉里的,不是靜塵用一件尼袍就能刻意掩蓋住的。
“妙真,你因何出家?”他突然問。
“說來官爺也許不信,我抓周就抓的一串佛珠。六歲母親帶我去寺廟,我指著寺廟里的佛像說,我見過他們。”
說起往事,妙真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點。
“回去后就生病,怎么也看不好,有和尚說這孩子須得養在廟里,才能養活。十歲我就來了水月庵,先是帶發修行,倒也沒病沒災。
但只要我動了還俗的念頭,病啊、災啊就來了,后來索性就出家了。
老庵主收我進門的時候,她說我上輩子是菩薩跟前的人,這輩子到塵世間就是來修行的。”
“你讀過書,字寫得好,可見出家前的家境不差?”
“倒也談不上多好,至少從不為生計發愁,家里一年施粥兩次,算是積善行德??。”
問到這里,再無可問的話,謝知非擺擺手,示意妙真可以離開。
李不等人走遠,一臉好奇道:“三爺,這一位怎么不讓她去謝府找你了?”
謝知非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她家都能施粥了,來找我做什么?”
李不一噎,不服氣,又問道:“那三爺從這人身上,問出了哪些名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