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雙此人,乃盤古余孽,身負大氣運,斷不可留。”
那為首的老者,聲音平和,說出的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此次他離開洪荒,途經此地,乃是天賜良機。”
“我宗會以秘法,遮蔽天機,擾亂鴻蒙,為你們創造絕殺之局。”
“你們只需將他以及他身邊之人,盡數誅殺,不留活口。”
“事成之后,我宗承諾的那一方即將成熟的大世界,便雙手奉上。”
魔主那貪婪而狂傲的聲音在記憶中響起:
“桀桀桀,好說!區區一個盤古余孽,哪怕有些手段,在我等天魔大軍面前,也不過是土雞瓦狗!道友就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
記憶的畫面,到此為止。
吳雙的識海之中,重新恢復了平靜。
他掌心那屬于魔主的最后一點元神碎片,也徹底化作了飛灰,消散于鴻蒙之中。
“吳雙兄弟,怎么樣?問出什么來了?”
陸九關早就按捺不住,湊了上來,臉上寫滿了好奇。
“是哪個不開眼的家伙,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算計到我們頭上來?”
何清宴也走了過來,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鬢發,清麗的臉上帶著幾分凝重。
古道今和裂空道尊雖然沒動,但顯然也在等待答案。
就連剛剛撿起渾天一氣棍,還處于世界觀重塑階段的孫悟空,也悄悄豎起了猴耳,滿心好奇。
他雖然還暈暈乎乎的,但也聽明白了,剛才那場差點讓他魂飛魄散的大戰,背后是有人在搗鬼。
“天道宗。”
吳雙吐出了三個字,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個毫不相干的名字。
此一出,場間的氣氛瞬間一變。
陸九關臉上的八卦笑容僵住了。
古道今那雙青銅色的瞳孔微微一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了何清宴的身上。
“不可能!”
何清宴的反應比任何人都要激烈,她幾乎是立刻就出聲反駁,聲音都帶上了一絲尖銳。
“我天道宗自師尊云游之后,便只剩下我一人!何來同門算計之說?”
她緊緊盯著吳雙,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跡。
“況且,我天道宗弟子,修行的根本乃是《青天訣》,其力煌煌正大,修正萬物,與那些污穢的魔氣根本就是死敵!怎么可能與域外天魔為伍!”
這番話,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這不僅僅是辯解,更是在維護她師門的清譽。
“吳雙兄弟,你是不是搞錯了?”陸九關也覺得這事透著蹊里古怪,“清宴道友的為人我信得過,她師門怎么看也不像是會和魔頭勾結的樣子。”
吳雙搖了搖頭。
“我沒有搞錯。”
他將從魔主元神中窺探到的畫面,以神念的方式,直接傳遞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座懸浮于混沌海之上的巍峨仙山,那座古樸大殿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天道”二字,以及殿內那名老者與魔主交易的場景,清晰地展現在了眾人識海之中。
看完這幅畫面,所有人都沉默了。
孫悟空抓了抓后腦勺的猴毛,他看不懂什么宗門,但他看懂了,確實是一群仙風道骨的家伙,在和剛才那個丑陋的魔頭做交易。
“豈有此理!”
何清宴氣得渾身發抖,她那張俏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冒牌貨!一群竊據我天道宗之名,行雞鳴狗盜之事的鼠輩!”
她銀牙緊咬。
“他們身上沒有半點青天訣的氣息,那股力量,雖然看似正大光明,但根子里卻透著一股虛偽與腐朽!這絕不是我天道宗的正統!”
“看來,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陸九關摸著下巴,臉上的神情重新變得玩味起來:
“有人占了你的山頭,還打著你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甚至還想搞死你的師弟。清宴道友,這你能忍?”
何清宴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她轉向吳雙,神情已經恢復了冷靜,但其中蘊含的寒意,卻讓周圍的鴻蒙元氣都為之凝滯。
“師弟,這些敗類,必須清除!”
“正有此意。”吳雙輕輕頷首。
無論是為了何清宴,還是為了他自己,這個所謂的“天道宗”,他都非去一趟不可。
“那幫家伙的老巢在什么地方?”陸九關已經摩拳擦掌,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咱們這就殺過去,把他們的山門給拆了!”
吳雙再次探查了一下那魔主留下的記憶碎片,從中提取出了關于那方世界的位置信息。
“九玄界域。”
當這四個字從吳雙口中說出時,正準備看熱鬧的陸九關,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硬生生掐斷了,瞬間凝固。
一旁的裂空道尊,那張萬年不變的剛毅面龐,也罕見地抽動了一下。
“哪……哪個九玄界域?”
陸九關的聲音都有點發干,他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吳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鴻蒙世界之中,還有第二個九玄界域嗎?”
“我操!”
陸九關直接爆了句粗口,他抱著腦袋,來回踱了兩步,臉上的表情精彩至極,那是震驚、頭疼、難以置信等多種情緒的混合體。
“不是,吳雙兄弟,你確定是那個九玄界域?”
“有什么問題嗎?”吳雙反問。
“問題?問題大了去了!”陸九關猛地停下腳步,他看著吳雙那一臉平靜的樣子,感覺自己的牙花子都在疼。
“我的天爺啊!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伸出手指,比畫著說道:
“鴻蒙世界,三千諸界只是一個統稱,實際上世界多如牛毛,這些世界又被劃分為一個個界域。”
“而九玄界域,就是所有界域里,最硬、最狠、最不好惹的那塊鐵板!”
陸九關的語速極快,仿佛在宣泄心中的震撼。
“那片界域,大大小小的節點世界,足有三千七百多個!而且,最要命的是,那里的每一個節點世界,都有一個永恒神魔坐鎮!”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混沌神雷,在孫悟空的腦子里炸開。
永恒神魔?
那是什么?
他雖然不懂,但他能感覺到,當陸九關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就連一直沉默寡,氣息深沉如淵的古道今,那古井無波的青銅色瞳孔,都泛起了一絲漣漪。
“三……三千七百多個……永恒神魔?”
何清宴也被這個數字給嚇到了,她喃喃自語,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
陸九關苦著臉,繼續補充道:
“那地方水深得嚇人,勢力盤根錯節,強者多如過江之鯽。別說咱們幾個,就算是我把天機閣的老底都搬過去,扔進九玄界域,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他指了指自己,一臉的頹然。
“我這天機閣少主的名頭,在那地方,不好使!人家根本不認!”
整個場面,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剛剛打贏了一場看似不可能的戰斗,眾人的心情本該是輕松的。
可現在,所有人的心頭,都仿佛壓上了一座無法撼動的神山。
一個盤踞在擁有三千多位永恒神魔的恐怖界域里的“天道宗”。
這個敵人,比剛才那數以萬計的天魔大軍,要棘手億萬倍。
孫悟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手中的渾天一氣棍,此刻感覺沉重無比。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步登天,成了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后期,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可現在他才發覺,自己這點實力,扔到這廣闊無垠的鴻蒙世界里,恐怕連當個小兵都不夠格。
吳雙看著眾人那凝重的神情,他那一直平靜無波的心境,也終于泛起了一絲波瀾。
他知道事情會很麻煩,但沒想到,會麻煩到這種程度。
就在這片沉重的氛圍之中,吳雙的視線,掃過了一臉苦相的陸九關,掃過了滿臉凝重的何清宴,最后,落在了那個冒牌天道宗所在的方位。
他緩緩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
“三千永恒神魔又如何?”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既然占了我師姐的名頭,還想殺我。”
吳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
“那這個九玄界域,我們便去闖上一闖。”
吳雙那句輕描淡寫的話,卻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眾人心頭掀起了滔天巨浪。
陸九關那張原本就精彩紛呈的臉,此刻更是扭曲成了一團。
他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吳雙,聲音都拔高了八度。
“闖上一闖?吳雙兄弟,你是不是對三千七百多個永恒神魔有什么誤解?”
“那不是三千七百多棵大白菜!那是永恒神魔!每一個都是真正不朽不滅的存在!他們的道,就是鴻蒙世界的公理!你殺都殺不死的!”
陸九關急得直跳腳,在虛空中來回踱步,唾沫橫飛。
“那地方的勢力錯綜復雜,一個永恒神魔背后,可能就牽扯著十幾個、幾十個別的永恒神魔!你動一個,就等于捅了馬蜂窩!到時候別說三千七百個,就是三萬七千個都可能冒出來!”
“我天機閣為什么在那邊不好使?因為人家根本不講道理,只講拳頭!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天!咱們這幾個人過去,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指著自己,一臉的悲憤。
“我這無間神魔六重天的修為,在別處還能橫著走,到了九玄界域,那就是個弟弟!人家一個噴嚏,都可能把我吹得道基不穩!”
孫悟空在一旁聽得是心驚肉跳,他扛著那根嶄新的渾天一氣棍,只覺得手心里全是汗。
永恒神魔,他雖然不懂那是什么境界,但光聽陸九關這番描述,他就知道,那是自己連仰望資格都沒有的恐怖存在。
而這樣的存在,有三千七百多個?
猴子的世界觀,再一次被無情地碾碎了。
何清宴的俏臉一片凝霜,她沒有被陸九關的夸張辭嚇到,但那股沉重的壓力,還是讓她呼吸微微一滯。
可當她的視線落在吳雙那平靜的側臉上時,心中的所有猶豫與畏懼,都化作了冰冷的怒火。
那是她的師門,是她師尊的道場!
如今被一群宵小之輩占據,還打著師門的名號,行此等卑劣之事,甚至想要謀害她的師弟。
別說三千永恒神魔,就算是三萬,她也要去討個說法!
“師弟,我跟你去。”
何清宴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決絕。
古道今與裂空道尊雖然一不發,但他們默默上前一步,與吳雙并肩而立的姿態,已經表明了他們的選擇。
“瘋了!都瘋了!”
陸九關抱著腦袋,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吳雙終于開口,打斷了他的哀嚎。
“我還沒說完。”
他掃了一眼眾人,語氣依舊平淡。
“從那魔主的記憶碎片里看到,那伙人,對外并不自稱為天道宗。”
嗯?
陸九關的哀嚎戛然而止,他愣愣地抬起頭。
何清宴也投來了疑惑的視線。
吳雙吐出了那兩個字。
“神道宗。”
“神道宗?”
陸九關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臉上的表情從驚恐瞬間變成了錯愕,又從錯愕變成了難以置信。
“哪個神道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連連擺手:
“鴻蒙世界叫神道宗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能在九玄界域立足的,只有那一個!”
“哪個?”何清宴追問。
“還能是哪個!”
陸九關的表情古怪到了極點:
“就是那個從鴻蒙初開的原始時代,就一直傳承至今,門下弟子遍布三千諸界,向來以維護鴻蒙秩序為己任,被無數世界尊為正道巨擘的……神道宗啊!”
他看著吳雙,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吳雙兄弟,你確定是那個神道宗?那可是鴻蒙世界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宗門,怎么可能跟域外天魔勾結?”
“豈有此理!”
何清宴氣得渾身發抖,銀牙都快咬碎了。
“竊我師門道場,占我師門名號,還敢自詡正道巨擘?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真無恥至極!”
她現在總算明白,為何對方要改名為神道宗了。
這是要徹底抹去天道宗存在過的痕跡,將一切都據為己有!
“有意思,真有意思。”
陸九關摸著下巴,臉上的驚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冒充別人的宗門,還把自己包裝成了正道領袖,這幫家伙,玩得挺花啊!”
吳雙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他只是看著那片虛空的盡頭,仿佛視線已經穿透了無盡的時空,落在了那片名為九玄的界域。
“這個神道宗,還招收弟子嗎?”他忽然問。
“招啊!當然招!”
陸九關立刻來了精神,恢復了他天機閣少主的本色,侃侃而談。
“神道宗每隔萬年,便會舉辦一次開山大典,廣收門徒。那場面,可是整個九玄界域,乃至周邊數百個界域的盛事!無數天驕擠破了頭都想進去!”
“那就去看看。”吳雙下了結論。
“去看看?”陸九關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咱們混進去?”
“不錯。”吳雙輕輕頷首。
“高!實在是高!”陸九關一拍大腿,“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能想到,他們想殺的人,會自己送上門去,還要拜他們為師呢!”
他越想越覺得刺激,臉上的興奮之色溢于表。
“清宴道友,到時候你可得忍住了,別一見面就把人家山門給拆了。”陸九關還不忘調侃一句。
何清宴冷哼一聲,沒有說話,但那雙燃燒著怒火的鳳眸,已經說明了一切。
孫悟空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但他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不直接去打架了,而是要偽裝成小輩,去那個什么神道宗里當徒弟。
這聽起來,似乎比直接面對三千七百個恐怖的永恒神魔,要安全那么一點點。
“既然決定了,那事不宜遲。”
陸九關從儲物空間里掏出一方法盤,其上星河流轉,無數光點閃爍,正是鴻蒙世界的星圖。
他手指在法盤上迅速劃過,很快便鎖定了一個坐標。
“九玄界域離我們這里不近,就算以我的速度,全力穿梭,也得飛上個百八十年。”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過嘛,誰叫我是天機閣少主呢?我們天機閣在鴻蒙各處都設有隱秘的傳送陣,正好,附近就有一個,可以直達九玄界域的外圍。”
陸九關在法盤上一點,一道空間坐標便浮現在眾人面前。
“走吧,讓我們去會一會,這個所謂的正道巨擘!”
他意氣風發地一揮手,第一個朝著那坐標飛去。
吳雙等人緊隨其后。
孫悟空扛著棍子,看著前方那渺小的幾道身影,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心頭。
雖然前路危險未知,但跟著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師父,和這樣一群神通廣大的同伴,似乎再恐怖的敵人,也并非不可戰勝。
他抓耳撓腮,嘿嘿一笑,也縱身跟了上去。
就在眾人即將抵達那處隱秘傳送陣時,陸九關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帶著幾分古怪。
“對了,吳雙兄弟,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們說一下。”
“神道宗的開山大典,雖然廣收門徒,但他們的入門考核,歷來都只有一個。”
“而且,這個考核,有點邪門。”
“邪門?”
陸九關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剛剛升起一點豪情壯志的孫悟空,又把心提了起來。
他抓了抓毛茸茸的臉頰,好奇地湊上前。
“怎么個邪門大法?難不成還要把人丟進油鍋里炸一炸?”
陸九關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古怪得像是吞了一只鴻蒙兇獸。
“炸一炸?猴子,你的想象力還是太貧乏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臉上的神情也從古怪,慢慢轉為一種混雜著忌憚與興奮的凝重。
“神道宗的入門考核,從鴻蒙初開到現在,就沒變過,只有一關最為重要。”
“這一關,不看你的修為,不看你的跟腳,也不看你的法寶神通。”
他伸出一根手指,壓低了聲音。
“它只看一樣東西,你……敢不敢死。”
“死?”
孫悟空愣住了,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扛著渾天一氣棍,嘿嘿一笑。
“俺老孫當年大鬧天宮,被丟進太上老君的八卦爐里,煉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沒死成,還怕這個?”
“不一樣。”
陸九關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愈發嚴肅。
“神道宗的考核,名為‘輪回死境’。”
“所有參加考核的人,無論你是虛道境,還是無間神魔,都會被暫時剝離全部修為,封印所有神通法寶,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然后被投入那個死境之中。”
“在里面,你們會經歷一次完整而真實的……死亡。”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可能是被兇獸撕碎,可能是老死,可能是被仇家殺死……死法千奇百怪,但那份痛苦,那份神魂走向寂滅的絕望,卻是百分之百真實的。”
“你要做的,就是在這種極致的死亡體驗中,守住自己的本心真靈不滅。若是在死亡的痛苦與恐懼中崩潰了,那你就真的死了,神魂俱滅,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只有那些能扛過死亡,在神魂徹底消散前,憑借大毅力、大智慧,重新‘醒’過來的人,才算通過考核。”
陸九-關說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所以,我才說它邪門。這根本不是考核,這就是在玩命!十萬個天驕進去,能有一個活著出來的,都算是那年收成好了。”
“每年神道宗開山大典,九玄界域都有個說法,叫‘先死為敬’。”
場面,一時間安靜下來。
孫悟空臉上的嬉笑不見了,他握著棍子的手緊了緊。被剝離所有力量,去體驗一次真正的死亡?這和他被丟進八卦爐,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那是他最虛弱無助的時候,也是他最接近“凡人”的時候。
“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