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葬在山上的祖墳里,那里山高路陡,即使是年輕力壯的成年人爬起來也十分費勁。
這十幾年來,外婆雖然一直守著祖墳,但因為年老體弱,一次都沒去過。
每一次,都是過清明、過年的時候,周媽媽、周爸爸和周雪葵一家子回來,然后帶著外婆準備的東西去山上祭拜。
現在,聽到周雪葵主動提出要去祭拜外公,外婆非常高興,不僅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蠟燭、長香、紙錢,末了,還往周雪葵的手里塞了一包新制好的干豇豆。
“你外公最喜歡我做的干豇豆了,讓他多嘗嘗。”
外婆笑得像個出游的小孩子一樣,一路把周雪葵送到了山腳下。
周雪葵提著大包小包,彎著腰、低著頭,一步一步艱難地向著祖墳前進。
爬到一半的時候,她停下來歇息,一轉頭,卻看見外婆還站在山腳下,正抬著頭望著山上。
那衰老瘦弱的身軀,遠遠看過去,如同一枚干癟的棗核。
周雪葵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心頭一陣絞痛,不由地流下了兩行淚水。
親情、友情、愛情、師生情、同鄉親……這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逃不開一個情字。
這些情,可以讓人體味幸福,將人捧入天堂。
這些情,也可以使人陷入漩渦,將人拖入地獄。
現在的周雪葵,就深深地陷入到了漩渦之中。
周雪葵轉過身,一步一步,繼續前進。
她走在泥濘的山路上,走過翠綠的蒼耳叢,走過新發的桑樹苗,走過挺拔的老松柏。
她為外公的墓碑掃掉枯葉,為小小的墳塋添上新土。
她在墳前點上蠟燭、燃上紙錢、擺上外婆特意囑咐的干豇豆,然后拈起三炷香,跪拜、叩首。
一叩首,詢問外公在那邊是否安好?
二叩首,祝愿外公在那邊事事如意。
三叩首,告知外公這邊的親人健康平安。
做完這一切后,周雪葵依舊跪在墳前,久久不愿起身。
她將最近發生的一切都對外公細細地講了一遍,然后在想象的世界中化作小孩子的模樣,依偎在最信賴的外公懷里,輕聲問道:“外公,我到底該怎么辦呀?”
……
第二天,就是提交糾紛病歷的最后期限了。
周雪葵一踏進臨床藥學辦公室,立刻感到數道強烈到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頂著目光走到辦公桌前,從文件夾中拿出來兩份糾紛病歷點評表。
這兩份點評表中,一份如實地寫出了醫院的□□,裝在了一個白色的透明文件夾中;一份刪掉了所有關于醫院都□□,裝在了一個藍色的透明文件夾中。
雖然是背對著所有人都,但周雪葵依舊能夠清晰地聽到,在她拿出那兩份糾紛病歷點評表的時候,所有人都呼吸都加重了幾分。
周雪葵纖長的手指在兩份文件夾上流連了幾下,隨后毅然地抽出了白色文件夾。
“對不起。”周雪葵抱著白色文件夾,轉過身,沖著辦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深深地
鞠了一躬,“藥劑科,或許要因為我而陷入危機了。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無法寫出假的藥物點評。”
羅會江嘆了一聲“完了”,仿佛一個泄了氣的氣球,無力地癱軟到了座椅上。
姚護冷哼一聲,道:“蠢蛋果然就是蠢蛋。”臉上沒有絲毫地震驚,仿佛早就料到周雪葵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秦九結默默地坐在會客沙發上,陷入了沉思。
云學姐三兩步沖到周雪葵的身邊,直接給了她一個愛的抱抱:“沒事沒事,咱們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拯救藥劑科的。”
周雪葵強壓著鼻頭的酸脹感,用力地回抱云學姐,在心中不斷地說著謝謝。
……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便到了庭審的時間。
首先出庭的是呼吸科的馮堅醫生,他堅持自己對馬文博的用藥是沒有問題的。
等馮堅醫生陳述完畢之后,高鴻志站了起來,問道:“馮醫生,剛才你提到是你向原告及馬文博先生推薦使用莫卡斯這款藥物的,是嗎?”
馮堅醫生:“是的。”
高鴻志:“既然是你專門推薦的,那么你一定也非常了解莫卡斯膠囊(注1)是一款每日治療費用高達980元的昂貴藥物?”
馮堅醫生:“是的。”
高鴻志:“你在向原告推薦昂貴的莫卡斯膠囊的時候,還推薦了指定的購買渠道,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合理懷疑,你和這個購買渠道有利益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