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天可汗!恭迎小王子!”
利巴多再次俯身,這一次,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發自肺腑的虔誠。
周圍的頭人們立刻跟著拜倒,江澈卻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他一手扶著阿古蘭,一手牽著江源。
在親衛的護衛下,徑直走向那頂草原上最華麗的王帳。
……
王帳的簾子落下,帳外,天狼衛的校尉用漠然的口吻。
向利巴多等一眾部落首領傳達了命令。
“天可汗旅途勞頓,今日不見客。諸位首領請回,靜候召見。”
利巴多等人非但沒有失望,反而愈發恭敬。
他們連連應是,各自散去,心中卻都在盤算著,該準備何等厚禮,才能在不日后的召見中,拔得頭籌。
而王帳之內,溫暖的空氣中彌漫著奶茶的香甜與羊毛的干燥氣息。
江源像只掙脫了籠子的小鳥。
嘰嘰喳喳地向母親炫耀著他新得的弓,阿古蘭耐心地聽著兒子的見聞。
母子間的互動,自然而溫馨。
江澈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直到侍女為三人奉上熱騰騰的奶茶。
帳內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江澈將一碗奶茶推到阿古蘭面前,目光落向不遠處地面上散落的羊皮卷宗。
“我讓源兒先出去,是想看看那些人的反應。”
江澈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利巴多很聰明,知道我需要什么。”
阿古蘭捧著溫熱的茶碗,點了點頭:“他一直都是個聰明人,自從你劃定商路,允許漢人的商隊進來,他就第一個把部落最好的草場讓出來,改成了貿易集市,現在,他的部落,比起曾經的那些大部落還要好。”
“哦?”江澈眉梢一挑,“這倒是件趣事。”
“趣事?”阿古蘭苦笑一聲,“對我來說,是煩心事。”
她指了指地上的卷宗:“看看吧,這只是其中一樁,兩個月前,兩個部落為了爭奪一條路大打出手,死了十幾個人,原因,就是下游的部落眼紅上游部落與漢人商隊做生意賺了大錢,故意在上游筑壩。”
江澈沒有去看卷宗,他只是看著自己的妻子。
“我記得,我已經教會了他們草原的新規矩,規矩里沒有私斗這一條。”
“刀劍能懾服身體,卻管不住人心里的貪婪。”
阿古蘭的語氣里透著深深的疲憊,“戰爭沒了,新的戰爭卻從別的地方冒了出來,江澈,你帶來的貿易,讓一些人富裕,也讓另一些人眼紅,舊的平衡被打破了,新的平衡,我快要建立不起來了。”
阿古蘭的聲音壓得很低。
“一些漢人商賈,在草原上建立了自己的勢力,他們聯合一些中小部落頭人,形成了一個個新的利益團體,甚至他們開始插手部落的繼承,扶持親近他們的人上位。”
說到這里,她抬頭直視著江澈,眼中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祈求。
一旁玩弄弓箭的江源,停下了動作,不安地看著父母。
江澈的面容隱在陰影里,他沉默了許久。
久到阿古蘭以為他會發怒,會立刻下令讓天狼衛踏平黑山部落。
不過江澈卻突然笑了,拉起阿古蘭的手撫摸著。
“所以,這就是你今天看到源兒被他們擁戴時,眼神不對勁的原因?”
他的問題,與草原的紛爭毫無關系,卻讓阿古蘭心頭猛地一跳。
“你在害怕。”
江澈放下茶碗,聲音依舊平淡。
“怕源兒成為他們手中新的旗幟,怕他們今天能擁立他,明天就能廢黜他,怕他們架空你,甚至架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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