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勛朱高熾在江澈的北平軍中,安插下的為數不多的棋子之一,官至副將。
“起來說話。”
朱高熾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朕問你,北平的軍隊,如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他們心里,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李勛不敢起身,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
“陛下,北平軍中,糧餉,由王府支取,兵甲,由王府的兵仗局打造,將士們受傷,有王府的醫官醫治,戰死,撫恤金是別處的十倍,由王府派專人送到家中。”
“將士們的家人,住在王府分配的宅子里,他們的孩子,在王府開設的學堂里讀書,學費全免。”
“夠了!”
朱高熾暴躁地打斷他,“朕問你忠心!他們的忠心在哪里!”
李勛身體猛地一顫,幾乎要哭出來。
“陛下,軍隊只知北平王不知應天帝。”
“他們說,誰給飯吃,誰給衣穿,誰讓他們有尊嚴,他們的命就是誰的。”
朱高熾如遭雷擊,猛地向后一晃,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軍隊的根,已經被挖斷了。
他這個大明皇帝,在自己最精銳的邊軍心中,已經成了一個遙遠而模糊的符號。
朱瞻基看著失魂落魄的父親,又看了一眼地上快要嚇死的李勛,眼中閃過一抹決絕。
他揮手讓侍衛將李勛帶下,密室中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
“父皇,”朱瞻基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事已至此,動武是下下策,我們打不過他。”
“那能怎么辦?!就看著他坐大,看著他穿上這身龍袍嗎?!”
“不。”
朱瞻基緩緩搖頭,走到父親面前,直視著他。
“他用刀劍和銀錢收買人心,我們就用筆墨和思想,把人心奪回來。”
朱高熾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我們不能派兵,但我們可以派先生去,在北平各地,廣開書院,宣講孔孟之道,宣講忠君愛國,讓那里的讀書人知道,誰才是天下正統,誰才是萬民君父。”
“我們不能查抄他的商隊,但我們可以扶持自己的商隊,用更低的價格,更好的貨物,去沖擊他的市場,同時,讓這些商人成為我們的眼睛和耳朵。”
“我們更要派最好的說書人和戲班子,去北方的茶館酒樓,傳唱陛下的仁德,演繹朝廷的恩威,一天不行就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一年,水滴石穿,潛移默化。”
朱瞻基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
“江澈的根基,是武力和利益,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這片根基的土壤里,種下我們的種子。用文化,用道統,去慢慢腐蝕他。”
“父皇,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他用陽謀,我們就用陰謀,他強在拳頭,我們就利在人心。”
朱高熾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那張年輕的臉上,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深沉與狠辣。
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父親,那個同樣殺伐果斷的永樂大帝。
“好!!”
許久,朱高熾干裂的嘴唇里,擠出一個字。
“就照你說的辦。”
…………
幾天之后。
負責傳令的戶部侍郎陳文已經來到了北平城外。
這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他以為,作為天子使臣,手持圣旨,來到這北平城。
迎接他的該是卑躬屈膝的官吏和誠惶誠恐的將領。
可他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街道兩旁的衛兵,站得筆直,身上的鎧甲在冬日陽光下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