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所到之處,帳篷里的鼾聲停了,篝火旁的吹噓斷了,賭局上的咒罵也戛然而止。
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
與此同時,另一場風暴,正以更快的速度,刮向草原十八部的金帳。
一匹神駿的黑馬,渾身蒸騰著白氣。
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沖進了可敦阿古蘭的王帳衛隊范圍。
馬上騎士在距離王帳還有五十步時,猛地勒馬,翻身滾落,單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
“天可汗急令!呈送可敦!”
阿古蘭正在帳內擦拭一柄鑲嵌著綠松石的匕首,那是江澈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聽到帳外的聲音,她擦拭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讓他進來。”
騎士走進溫暖如春的金帳,帶著一身寒氣。
阿古蘭沒有立刻接信,目光落在騎士凍得發紫的嘴唇和幾乎與盔甲黏在一起的手指上。
“辛苦了,先去喝碗熱茶。”
“謝可敦!軍情緊急!”
騎士的聲音都在發抖,不知是凍的,還是激動的。
阿古蘭這才起身,走過去,親手接過那封信。
信封很薄,她能感覺到里面只有一張紙。
但入手,卻感覺重如山巒。
她揮手讓騎士退下,回到鋪著厚厚白狼皮的地毯上,才拆開火漆。
“召集諸部,整軍備戰,春來,北上。”
沒有多余的解釋,沒有兒女情長。
但阿古蘭看懂了。
這一年下來,靠著與中原的商路,靠著江澈帶來的新技術和新秩序。
草原各部的日子確實好過了太多。
牛羊肥了,人口多了,曾經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牧民,也能喝上磚茶,穿上綢緞。
人心,大多是向著天可汗的。
可阿古蘭比誰都清楚,人心,也是最會變的。
阿古蘭走到帳篷中央,那里供奉著一尊巨大的金狼頭雕像。
她對著帳外揚聲喊道:“來人!”
“取金狼頭令,以我的名義,傳告十八部所有首領。”
阿古蘭的聲音不高,“所有人,必須到王庭參加盟會,自帶兵馬,自帶糧草。”
金狼頭令!
自老可汗統一草原后,最高級別的召集令!
令出,如可汗親至,敢有不從者,視為叛族,將遭到所有部落的共同討伐!
“可汗……”
一名膽子大些的侍女顫聲問。
“需要說明盟會所為何事嗎?”
阿古蘭回頭,看了她一眼:“他們來了,自然就知道了,若是不來……那便永遠也不需要知道了。”
金狼頭令的余威還在帳外回蕩。
阿古蘭緩緩走過去,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那小小的生命。
床上,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正酣睡著。
阿古蘭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兒子柔嫩的臉頰。
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是為了江澈的雄圖霸業。
也是為了給這個孩子一個不受任何人掣肘的未來。
夜更深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逆著光,踏著風雪而入。
江澈身上帶著征塵與霜氣。
解下肩上那件沾著冰碴的黑色大氅,隨手丟給迎上來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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