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表開頭,他沒有辯解一個字。
他寫水手們的手臂被纜繩磨得血肉模糊,寫炮手們被火炮后坐力震得吐血。
寫接舷戰中被倭刀砍斷半邊身子的弟兄。
臨死前還死死抱著一個倭寇滾進大海。
他寫高句麗的“盟友”如何背信棄義。
在背后捅刀,導致艦隊補給斷絕,陷入絕境。
字里行間,沒有一句叫苦,卻處處是血與火的悲壯。
這是他朱高煦親身經歷的,是他和弟兄們用命換來的。
寫到這里,他筆鋒一轉,開始回應朝堂的彈劾。
他附上了一份繳獲的密信,高句麗宰相與倭寇首領的通信。
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聯合絞殺大明艦隊,瓜分沿海州府的陰謀。
他用朱砂筆在信上批注。
“此等豺狼,不殺,留著過年?”
最后,是關于太子。
這是最難下筆的地方。
朱高煦放下筆,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臣弟魯莽,不知朝堂大局,一心只想為父皇掃清海疆之患,為大哥看好大明東門,聞聽大哥為臣弟求情,臣弟惶恐萬分,亦感激涕零。臣弟有罪,罪在殺敵心切,未能及時奏稟,累及大哥為我分憂,實乃不忠不孝。”
寫完,他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他知道,這樣寫,父皇看得最舒服。
看似認錯,實則句句都在告訴父皇。
我這個弟弟,在外面拼死拼活,只想著為你和大哥分憂,沒半點私心。
太子大哥宅心仁厚,但不懂軍事,他的求情,反而是幫了倒忙。
一封奏表,寫了整整兩個時辰。
朱高煦寫完,感覺比打一場海戰還累。
“八百里加急,送往金陵!”
“告訴信使,人歇馬不歇,送到之前,他要是死了,全家陪葬!”
…………
七天的時間過去。
金陵,奉天殿。
朱棣坐在龍椅上,面沉如水。
殿下,文武分列,以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蹇義為首的文官集團,個個義憤填膺。
“陛下!漢王此舉,視國法如無物,視君父如無物!若不嚴懲,則藩王皆會效仿,國將不國啊!”
“擅殺藩屬大臣,強占其疆土,此乃不義之師,必為天下恥笑!”
太子朱高熾站在班列之首,微微垂著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父皇,二弟或是一時魯莽,其心或許是好的。還請父皇念及兄弟之情,從輕發落。”
朱棣冷眼看著下面這群人,一群只知道黨同伐異的廢物。
老二的性子他知道,就是一頭犟牛,一把出鞘的刀。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聲高亢的通報。
“漢王殿下八百里加急奏表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殿門,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被兩名太監攙扶著。
幾乎是滾著爬了進來,手中高高舉著一個黃綾包裹。
“陛下……漢王殿下……奏表……”
話沒說完,人就昏死過去。
朱棣心中一動,太監總管三寶連忙上前,接過奏表,呈給朱棣。
朱棣展開,一目十行,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但漸漸地,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
眼中那抹猜忌與冰冷,也慢慢融化,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殿下眾人,看著皇帝的表情變化,心里七上八下。
尤其是太子朱高熾,他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朱棣看完了。
他沒有說話,而是將奏表遞給三寶。
“念。”
“遵旨。”
三寶清了清嗓子,高聲誦讀。
那些剛才還慷慨陳詞的文官,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他們仿佛聞到了奏表上那股尚未散盡的血腥味。
當念到高句麗與倭寇勾結的密信內容時。
朱棣冷哼一聲,目光如刀,掃過全場。
“一群豺狼,不殺,留著過年?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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