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大營。
鐵灰色的營墻如沉默的巨獸,盤踞在蒼茫原野。
陳蕪的車駕在營門前停下,他甚至沒有給守門官兵通報的時間,便掀開車簾,帶著一股戾氣直闖進去,身后跟著面無表情的于青。
他要的就是突襲!要的就是措手不及!
“轟!”
“殺!”
山崩海嘯般的吼聲撲面而來,裹挾著濃烈的鐵銹與汗水氣息,讓陳蕪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循聲望去,視線盡頭,是一片廣闊的校場。
數千名赤膊的士卒,正組成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詭異陣型。
沒有喧嘩,沒有號令,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兵器破空的呼嘯。
那不是操練。
那是對殺戮的演練。
陳蕪在京城檢閱過的御林軍,號稱大明精銳。
可與眼前這支軍隊相比,簡直就像一群花團錦簇的戲子。
他感到一陣口干舌燥,攥緊的拳心滲出了冷汗。
“去營房!”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內心的震動而有些嘶啞。
他甩開眾人,一頭扎進最近的一排營帳。
他要看最真實的一面!
隨手掀開一個營帳的門簾,一股干凈的皂角和陽光味道。沒有預想中的汗臭與腳臭。
陳蕪徑直走到一個床鋪前,一把掀開上面灰色的軍被。
被子下的褥子,疊放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像一塊用刀切過的豆腐。
他伸手摸了摸,硬邦邦的。
他又一腳踹向床下的木箱。
箱子紋絲不動,只發出沉悶的響聲。
陳蕪臉色鐵青,蹲下身,粗暴地拉開箱蓋。
一套疊放整齊的備用軍服,旁邊是一頂頭盔,幾片甲葉。他抓起一片甲葉,入手冰涼光滑,在昏暗的帳內,竟能反射出他扭曲的面孔。
一塵不染,油光锃亮。
他不信邪,接連闖了七八個營帳,掀了十幾個床鋪。
每一個,都一模一樣。
一種令人窒息的、毫無人性的整齊。
“軍械庫!”
陳蕪的呼吸開始急促,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沖向營地深處。
軍械庫內,一排排備用的長刀、長矛、弓弩,靜靜躺在武器架上。
他隨手抽出一柄腰刀,刀鋒在眼前劃過一道冷厲的白光。
“倉啷”一聲,他將刀歸鞘,又抓起一張強弓,用力拉開。
弓弦緊繃,發出沉悶的“嗡”聲,充滿了力量感。
伙房。
他用勺子在巨大的湯鍋里攪動,撈起大塊的土豆和肉塊。
糧倉。
他將手插入米袋,抓起一把,米粒飽滿干燥,沒有一粒發霉,沒有一個蟲眼。
傷兵營。
傷員的床單是白色的,雖然陳舊,但很干凈。
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味道,一個軍醫正在給士兵換藥,動作熟練輕柔。
他所到之處,井然有序,無懈可擊。
陳蕪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停在校場邊上。
他看著那些仍在訓練的士兵,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
一個剛剛從訓練場上下來的士兵,滿身大汗,從他身邊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