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燭火猛地一跳,光影搖曳。
朱棣臉上的興奮和得意,早已褪得一干二凈。
整個大帳,死寂一片。
姚廣孝說得對。
江澈是一頭猛獸,一頭可以撕碎任何敵人的絕世兇獸。
可猛獸終究是猛獸。
“你的意思是,此人不可用?”
“不。”
“恰恰相反,此人必須用,而且要大用。眼下這盤棋,除了他,無人能解。”
“只是王爺要記住,喂虎之時,手中要時刻握著刀,既是殺敵的刀,也是宰虎的刀。”
朱棣沉默了。
他端起案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冰冷的茶水順著喉嚨滑入腹中,讓他整個人都冷靜下來。
他需要江澈的智謀,需要他的狠辣,需要他為自己披荊斬棘。
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片刻之后,朱棣沉穩的命令傳出大帳。
送到了江澈手中。
江澈接過那份薄薄的令紙。
他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頷首,轉身沒入沉沉的夜色。
來到暗衛所在的軍營內。
江澈麾下的暗衛司骨干們,靜立于營區陰影里。
他們沒有交談,沒有多余的動作,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不可聞。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燕王親衛百戶,整整一百人,盔甲鮮明,身姿筆挺。
他們是朱棣從死人堆里親自挑選出的精銳。
每一個都對燕王忠心耿耿。他們站在篝火旁,目光審視著周圍。
眼神里帶著天然的優越感。
尤其是看向不遠處那群降兵時,毫不掩飾其中的輕蔑。
新降的將領陳亨,帶著他麾下數百殘兵,被圈禁在這片區域。
這些士兵垂頭喪氣,或坐或臥,兵器被收繳在一旁。
陳亨站在他們最前方。
他努力挺直腰桿,臉上維持著一個降將該有的謙卑與鎮定。
江澈的腳步很輕,踏在草地上幾乎沒有聲音。
他一出現,三股涇渭分明的人馬,目光瞬間全部匯聚到了他身上。
暗衛司的人無聲躬身。
燕王親衛們則挺起胸膛,目光中帶著審視與好奇。
陳亨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江澈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向陳亨。
“陳將軍,想必很辛苦。”
江澈先開口了,陳亨一愣,隨即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敗軍之將,何敢苦,能得燕王殿下收留,已是……已是天恩。”
“是嗎?”
江澈反問,然后從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絹布,隨手拋了過去。
動作輕飄飄的,仿佛那只是一張廢紙。
陳亨下意識伸手接住,疑惑地展開。
只看了一眼,嘴唇開始哆嗦。
那上面,用朱砂小楷,清清楚楚記錄著幾條信息。
九月廿三,夜,遣心腹,聯絡舊部于東昌衛南十五里坡,約定信號。
九月廿四,晨,密信一封,送往德州守將府,內附南軍軍力布防草圖。
九月廿五,午,與帳下數名隊正密謀,若燕軍再敗,立刻引兵南撤,投奔盛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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