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87動車,以300公里每小時的高速行駛著,終點站是長水南站。
車廂里,各種口音的交談聲此起彼伏,匯成一片熱鬧的背景音。
“到了學校要好好跟同學相處,別耍小脾氣。”
“錢夠不夠?不夠了就跟家里說,別委屈自已。”
“被子我都給你先寄過去了,到了就能鋪上……”
泡面的香氣,水果的清甜,還有人們交談時溫熱的呼吸,混雜在一起,構成了這節車廂獨有的人間煙火。
蘇誠靠在椅背上,靜靜聽著這些瑣碎卻溫暖的叮囑。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節車廂里竟然大半都是和他年紀相仿,即將步入大學校園的學生。
他們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憧憬,眼神里閃爍著未經世事的光。
身邊陪伴的家人,則是一臉的不舍與驕傲。
這一切,都那么真實,那么鮮活。
昨夜的驚心動魄,那一道貫穿天際,宣告復仇終結的死亡彈道,仿佛歷歷在目。
那讓全球一眾國家為之噤聲的精彩瞬間,回憶起來依然震撼人心。
現實,將他拉回了這片最樸實的人間。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面容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他身形挺拔,眼神銳利,即便穿著便裝,也難掩那股世家特有的沉穩氣質。
姜世霆,他的親舅舅。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寬厚的手掌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緩過來了?”
蘇誠接過水,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讓他紛亂的思緒清明了些許。
他點了點頭。
“嗯。”
一個字,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大仇得報。
母親的遺愿,父親的犧牲,張爺爺、錢爺爺、李浩叔叔他們的期望,都有了一個交代。
他此刻,只想過一段真正屬于自已的生活。
像這些同齡人一樣,回歸最平淡的日子。
而第一站,正是去大學報到。
長水市,國防科技大學。
就在這時。
“你干什么!”
一聲尖銳的女聲,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猛地劃破了車廂里嘈雜的溫情。
所有交談聲戛然而止。
蘇誠和姜世霆幾乎是同一時間循聲望去。
聲響來源不偏不倚,正好就在他們身后一排。
只見后排的位置上,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臉蛋圓圓的女生,正霍然站起。
她看起來個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
她此時一張臉漲得通紅,一手緊緊護在胸前,另一只手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鄰座那個男生的鼻子上。
她的嗓音都在微微發顫:
“大家快來看啊!這個人……他對我做不雅動作!”
嘩!
一石激起千層浪!
整個車廂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便爆發出更大的騷動。
所有人的視線,都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那個小小的角落。
那個被指著的男生,穿著一件寬大的藍色衛衣,帽兜戴在頭上,深深地低著頭。
整個人蜷縮在座位里,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這種姿態,在眾人看來,無疑是做賊心虛的最好證明。
“小姑娘你別怕!”
一個身材魁梧,帶著濃重東北口音的大漢第一個站了起來,大手一揮。
“怎么回事?你跟大叔說!媽的,現在這幫小兔崽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個帶著孩子的母親也義憤填膺,她下意識地將自已的孩子往身后拉了拉,看向那個男生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就是!看著也是個學生,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簡直是敗壞社會風氣!”
一時間,群情激憤。
狹窄的過道里瞬間擠滿了人,一個個怒目圓睜,將那個低著頭的男生圍得水泄不通,紛紛替那個看起來弱小無助的女孩撐腰。
那圓臉眼鏡女生見這么多人支持自已,底氣更足了。
她用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著眾人哭訴起來,聲音里帶著委屈的哭腔:
“我剛才在玩手機,就感覺旁邊有人一直蹭我,我一開始還以為是車廂顛簸,就沒在意。”
她一邊說,一邊還抽泣了兩聲,更顯可憐。
“可他越來越過分,我感覺他一邊用眼角余光偷看我,一邊……一邊雙手在褲襠那里上下亂動……!我……我真的實在受不了了!太惡心了!”
這話一出,如同在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畜生啊!”
“揍他!把他抓起來送去乘警那里!”
“長得人模狗樣的,怎么不干人事!這種人就該閹了!”
憤怒的聲浪幾乎要掀翻車頂。
那個東北大漢更是擼起了袖子,露出結實的臂膀,眼看就要動手。
蘇誠也皺起了眉,準備起身幫忙。
這種事,他既然看見了,就不能坐視不管。
然而,就在他剛剛站起的瞬間,他的視線越過人群,終于看清了那個男生的全貌。
在眾人的怒斥下,那個男生似乎被這陣仗嚇壞了,終于緩緩抬起了頭。
那是一張清秀的學生模樣的臉,年紀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
也就在他抬起頭,想要辯解的這一刻,他下意識地抬了抬手。
一只空蕩蕩的,從手肘處便戛然而止的藍色袖管,就這么毫無征兆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野里。
他沒有右手!
那一條小臂,都被截斷了,只剩下衣袖包裹下一個微微腫起來的肉瘤輪廓。
他……是個殘疾人?!
蘇誠原本已經準備探出,揪住對方衣領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周圍那些義憤填膺,準備伸張正義的乘客,也都愣住了。
所有人的動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