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最后一針落下,麻線打結的瞬間,一道戲謔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
戲謔的腔調,毫無征兆地打破了棚屋內的寂靜。
“嘖嘖嘖……可憐吶……真真是可憐我的小寶貝兒了……”
阿忘猛地轉身!
那雙死灰色的眼瞳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殺意!
皮膚下翻涌的紙屑瘋狂鼓脹,左掌心的透明蠕蟲虛影劇烈扭曲。
混亂的時間漣漪無聲地擴散開去,將棚屋角落的蛛網瞬間絞成粉末!
棚屋那扇破敗的木門不知何時敞開了。
門檻上,斜倚著一個身影。
洗得發白的舊長衫,破舊的方巾,市儈中又帶著幾分油滑的普通面容――正是當年將他從紙人身體救回的江湖先生!
“看來你都想起來了。”
他抱著雙臂,搖頭晃腦,嘴里嘖嘖有聲。
臉上卻掛著一種看戲看到精彩處的興奮意味。
那雙眼睛饒有興致地掃過阿忘臉上那道被歪斜縫合的猙獰疤痕。
隨后看向了他皮膚下瘋狂涌動的紙屑,以及掌心那只扭曲的時蟲。
“我當年心善,特意封存了你的記憶,替你尋了這么個山清水秀的僻靜地兒,”江湖先生慢悠悠踱步進來,仿佛沒看見阿忘身上凝聚的恐怖氣息。
他的靴子踩過冰冷的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當時我就指望著,你這小紙人兒啊,能安安穩穩過上幾天太平日子,曬曬太陽,逗逗狗,多好?”
說罷,他停在阿忘面前幾步遠,微微歪頭,臉上浮現出有些刻意的傷感之意,“誰曾想……唉,這世道啊,人心比那雨水老仙的雨還毒,血肉……終究是太脆弱了。”
他刻意拖長了“血肉”二字,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那張縫合在阿忘臉上的疤痕人皮。
嗡――!
阿忘的身軀猛地一震!
心口那塊幽綠色的蠟塊搏動得如同擂鼓!
無數細密的裂紋再次蔓延,皮膚下紙屑的翻涌達到了!
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的暴怒和憎恨,幾乎要沖破那層脆弱的軀體!
左掌的時蟲虛影驟然凝實,周圍的光線也在瞬間為之扭曲!
“你……!”
“噓――”
江湖先生豎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抵在唇邊,臉上戲謔的笑容反而加深,“別急,小紙人兒。憤怒改變不了什么。這世道就是如此,我們的大道……早就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外來物污染了,爛透了!凡人在它們眼里,不過是予取予求的血食和塵埃!”
他的聲音壓低,帶著一足以蠱惑人心的狂熱,“但‘我們’不一樣!”
他猛地張開雙臂,破舊的袖袍無風自動,仿佛要擁抱這片天地。
“血肉苦弱,可你的‘本質’……是足以改變時間的能力!你有足夠的力量!有資格跳脫出這腐爛的棋盤!”
他死死盯著阿忘那雙眼瞳,一字一句說道:“加入‘詭道’吧!我們不信天命!不拜神佛!我們要做的,是勝天半子!是把這污濁的世道,攪得天翻地覆!”
“詭道……”阿忘重復了一句,“你……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江湖先生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當然是……履行約定啊!小紙人兒,別忘了你當年點頭答應過我什么!你身上,有超越這群脆弱血肉的力量!看看你剛才做了什么?”他指了指山坳的方向,“抹除時間,物化生靈…這才是真正的力量!是凌駕于這混亂塵世的絕對力量!”
“加入我們吧!加入詭道!血肉終將腐朽,唯有對‘道’的極致追求和對力量的絕對掌控,方為永恒!”
他眼中閃爍著詭異的愉悅,“現在,便是我要你幫忙的時候!妖災橫行,長安城內憂外患,正熱鬧著呢,那些老仙妖孽,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多好的舞臺啊!現在就缺你這樣的角兒,去把那潭死水徹底攪渾!讓這大獻的江山……更‘精彩’一些!”
他伸出手,枯瘦的指尖縈繞著一縷扭曲的灰氣。
“來!加入‘詭道’!我呀,會給你一個響亮的‘號’!”
阿忘沉默了。
棚屋里死寂得可怕,阿丑的笑容,大黑的尾巴,那半個窩窩頭的溫熱,土坡上眺望長安的憧憬……
這些原有屬于“阿忘”的記憶因為阿丑的離開變得格外刺痛。
所有的經歷匯聚成河,讓他對那個將他遺棄在時間亂流,又間接導致了這一切的“源頭”――葉響,產生了濃重的恨意。
凡人的力量?凡人的掙扎?
在真正的碾壓的力量面前,不過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