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儀剛做完晚飯后不久,門鈴就響了。
鄭儀開門,門外站著岳父秦嶺和岳母林雅芝。
秦嶺手里拎著一個印著“江東大學”字樣的無紡布袋,鼓鼓囊囊的,林雅芝則提著一個精致的保溫桶。
“爸,媽,快進來。”
鄭儀連忙側身讓開。
“小儀啊,月月今天怎么樣?胃口好點沒?”
林雅芝一進門就直奔主題,目光關切地掃向客廳沙發上的女兒。
“媽,我好著呢,晚上鄭儀做的魚,我吃了不少。”
秦月扶著沙發扶手想站起來。
“坐著坐著!”
林雅芝快步走過去,輕輕按住女兒的肩膀,順勢在她身邊坐下,手很自然地就覆上了秦月隆起的腹部,動作輕柔而熟練。
“來,讓姥姥看看小家伙今天乖不乖?”
“爸,您坐。”
鄭儀接過秦嶺手里的袋子,有點沉,像是書或資料。
秦嶺身材清癯,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沉靜睿智,帶著學者特有的敏銳和久居領導崗位養成的穩重氣度。
他朝鄭儀點點頭,脫下薄外套遞給鄭儀。
“聽月月說,你最近成了大廚師了?厲害。”
秦嶺的聲音溫和,語調不急不徐,自帶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他走到單人沙發邊坐下。
“算不上,只是按醫生建議的食譜來的。”
鄭儀應著,把袋子放在茶幾旁,分量不輕。
林雅芝正低聲和秦月說著什么,母女倆臉上都是柔和的笑意。
秦嶺的目光掠過女兒微微顯懷的身形,眼中流露出慈愛,隨即又轉向鄭儀,鏡片后的目光變得更深邃了些。
秦嶺端起鄭儀剛倒的溫水,喝了一口。
“今天,學校里幾個老朋友碰頭聊了會兒,也聽說省里秋季的中青班要開班了。老徐那邊透了個信兒,名單里……有你。”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已知的事實,沒有絲毫意外。
消息靈通得讓鄭儀也有些驚訝,省委層面的后備干部名單,在正式通知前往往只在很小的圈子里流傳。
岳父能如此篤定地提前得知,甚至點出徐省長,其在高教和學術圈編織的深層人脈,以及在省里高層間接的影響力,再次讓鄭儀有了直觀的感受。
鄭儀老實點頭:
“是的爸。下午組織部的王處剛正式通知了我,明天送材料過來。”
“嗯。”
秦嶺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這是得知確鑿消息后的滿意。
“王林同志做事一向穩妥。中青班,是個好臺階,也是組織上對你能力和發展潛力的肯定。要珍惜。”
“爸,我知道。”
鄭儀語氣鄭重。
“機會難得,但也意味著責任更重。”
秦嶺放下水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放松,語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分量。
“黨校的學習,不只是聽聽課,拿張結業證那么簡單。那是省委給你搭的一個臺子,讓你有機會在更高的層面上被看見,被考察。”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鄭儀臉上:
“理論要學深悟透,更要思考如何與實踐結合。尤其是你剛從澤川回來,那里看到的、經歷的,都是活教材。在課堂上、在小組討論里,怎么談,談到什么深度,拿捏什么分寸……都需要琢磨。”
秦嶺的語氣不急不緩,這不僅僅是岳父的叮囑,更像是一位資深政治觀察者和參與者的經驗之談。
他點出的“被看見”、“被考察”、“分寸”……正是黨校里看不見卻至關重要的生存法則。
“爸,我明白您的意思。”
鄭儀認真應道。
“我會把握住學習機會,多看、多聽、多想,謹慎發。”
秦嶺微微點頭,似乎對鄭儀的反應表示認可:
“省委主要領導同志去講課的時候,更要認真領會精神。那是方向性的東西,遠比幾本書來得重要。”
他略作停頓,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詞。
“黨校也是個特殊的平臺,同學來自各條戰線,多交流,多觀察。聽其,更要觀其行。結交值得結交的朋友,但要記住,有些話說出來是觀點,不說出來,是智慧。”
最后兩句,帶著明顯的告誡意味。
鄭儀心中凜然,岳父這是在提醒他,黨校看似單純的學習環境,實則暗流涌動,人際關系同樣復雜微妙。
“嗯,爸,我會記住的。”
鄭儀沉聲回答。
“老秦。”
林雅芝那邊和女兒嘀咕完,轉過臉來,帶著嗔怪。
“你這又說教上了。孩子自己心里沒數嗎?”
她目光轉向鄭儀,立刻換上了溫軟的笑容和不容置疑的關切。
“小儀啊,別聽你爸那些彎彎繞繞的大道理。媽就關心實在的。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們黨校宿舍條件怎么樣?被子褥子新不新?用不用媽提前給你準備一套新的帶過去?還有,食堂飯菜吃得慣嗎?要不要給你準備點奶粉麥片之類的晚上墊墊肚子?你胃可不太好……”
一連串的噓寒問暖,充滿了生活氣息,瞬間沖淡了剛才略顯嚴肅的氣氛。
“媽,不用您忙活。”
鄭儀心頭溫暖,忙道。
“黨校后勤挺完善的,聽說住宿條件不錯,食堂伙食也很好,衛生有保障。我身體沒問題,您放心。”
“那不行,再好的食堂也趕不上家里。月月現在需要營養,你一去幾個月,也不能虧待自己。”
林雅芝根本沒聽進去。
“回頭我給你備點好的奶粉,還有你愛吃的藕粉。對了,天開始涼了,秋衣秋褲帶夠了嗎?薄厚都得有……”
看著岳母已經開始盤算要準備什么行李,鄭儀又是感動又是無奈。
“吃飯吧。”
秦月笑著招呼了一聲,打破了餐桌短暫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