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霜看著三小只瞬間被點亮的、充滿期待的小臉。
再瞅瞅自家男人那副“不答應就能當場憋死”的賴皮樣。
無奈地嘆了口氣,嘴角卻忍不住彎了彎:“行行行,你們爺幾個折騰吧!
我去大棚看看,大龍,看著點你爹,別讓他瞎使勁兒!
二虎,不許瘋跑!小雀兒,離遠點,別讓家雀啄著手!”
她一邊解圍裙一邊叮囑,像只操不完心的老母雞。
“遵命!沈隊長!沈主任”陳光陽嬉皮笑臉地應著,精神頭足得像剛灌了三碗參湯。
家伙什兒很快備齊。
陳光陽指揮若定,儼然回到了他熟悉的“戰場”。
“大龍,看見沒?就倉房檐底下那溜兒,雪掃得干凈那塊兒地兒!”
陳光陽吊著膀子,像個經驗豐富的老獵手指點江山,“家雀精著呢,得找個背風、太陽曬得著、地上食兒好撿的地界兒!
那塊兒,就那兒!咱把筐支那兒!”
大龍依,小心翼翼地把那個邊緣有點毛糙的舊柳條筐倒扣在陳光陽指定的位置。
小雀兒立刻上前,小手抓著一把金黃的谷殼子,均勻地撒在筐口邊緣和筐底中心一小片地方。
二虎則負責技術核心……他按照陳光陽的指示,把那根削得溜光的細木棍斜斜地支起柳條筐的一邊。
棍子下端穩穩地戳在凍硬的地面上,上端則頂在筐沿內側。
最后,將大龍找來的細麻繩,一頭牢牢系在木棍中間靠上的位置,另一頭則被二虎緊緊攥在手里,一直延伸到五六步開外的柴火垛后面。
細麻繩繃得筆直,像一條蓄勢待發的伏擊線。
“記住嘍!”陳光陽壓低聲音,蹲在柴火垛后面,腦袋上扣著那頂破了個洞的狗皮帽子。
只露出一雙賊亮的眼睛,緊盯著柳條筐的方向。
“二虎子,你是‘總指揮’,繩頭在你手里!千萬憋住氣兒,別毛毛躁躁!
等家雀兒放松警惕,進了筐底兒,埋頭使勁兒叨食兒的時候
!看準了,就猛地一拽繩子!記住!要快!要準!要狠!跟爹打狼掏襠一個道理!”
二虎小臉繃得緊緊的,攥著繩頭的小手都出汗了,用力點頭,學著陳光陽的語氣,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生死看淡,干就完了老鐵!”
大龍和小雀兒也緊張地趴在柴火垛另一側,大氣不敢出。
六只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倒扣的“陷阱”。
風卷著雪沫子,在院子里打著旋兒。
倉房檐下,幾只灰撲撲、凍得縮著脖子的麻雀,果然被谷殼子吸引了。
它們警惕地在附近蹦跶,小腦袋機警地轉來轉去,黑豆似的小眼睛掃視著四周。
一只膽大的花脖子麻雀率先跳了過來。
試探性地啄了兩下筐邊的谷殼,又迅速跳開,歪著腦袋觀察。
“穩住…穩住…”
陳光陽用氣聲提醒,嘶啞的嗓音帶著一種狩獵時特有的、令人信服的魔力。
或許是饑餓戰勝了警惕,或許是覺得這背風朝陽的角落足夠安全。
終于,那只花脖子麻雀蹦跶著。
一點點靠近了柳條筐的中心區域。
緊接著,又有兩三只麻雀被同伴的“安全”信號吸引,也跳了過來。
筐底中心那撮谷殼,對饑腸轆轆的小東西們有著致命的誘惑。
一只麻雀終于忍不住,低頭快速啄食起來。
其他幾只見狀,也紛紛加入,小腦袋一點一點,發出細碎的“篤篤”聲,全然忘記了危險。
就是現在!
“二虎!”陳光陽一聲低吼。
“得令!”二虎大將軍小眼睛瞪得溜圓。
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到那只攥著繩頭的小胖手上,猛地往后一拽!
那動作,帶著一股子“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狠勁兒!
“嘩啦……!”
細木棍應聲被扯倒!失去支撐的柳條筐像個巨大的罩子,轟然落下!
“扣住啦!扣住啦!”二虎興奮得直接從柴火垛后面蹦了起來。
揮舞著小拳頭,嗷嗷直叫。
他這“總指揮”首戰告捷,激動得小臉通紅。
大龍和小雀兒也歡呼著沖了過去。
陳光陽掛著拐,也趕緊挪過去,臉上是久違的、屬于山林獵手的暢快笑容。
“都別急!別動筐!”
大龍攔住想直接掀筐的二虎,指揮道,“二虎,去拿個裝糧食的布口袋來!
小雀兒,你手小,待會兒掀開一點縫兒,從縫里伸進去抓!動作要輕!快!”
二虎飛快地跑回屋,拿來了一個裝棒子面的粗布口袋。
小雀兒緊張又興奮地跪在雪地上,伸出凍得有點紅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將柳條筐邊緣掀起一道細細的縫隙。
筐里立刻傳來麻雀驚恐的撲棱聲和尖利的“嘰嘰”聲。
“快!口袋口對準縫兒!”
大龍像個經驗豐富的老把式,撐開布口袋。
小雀兒屏住呼吸,小手迅速從縫隙里探進去,精準地一捂、一抓!
一只撲騰著翅膀的麻雀就被她攥在了手里!
她飛快地把麻雀塞進大龍撐開的口袋里!
“好樣的!雀兒!”陳光陽在一旁看得直樂。
“還有!里面還有!”
二虎急吼吼地指著筐里還在亂撞的影子。
小雀兒如法炮制,小手在筐底靈活地摸索、抓捕。
她的動作快而精準,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竟有幾分程大牛逼把脈下針時的專注影子。
不一會兒,又有兩只麻雀被“轉移”到了布袋里。
最后一只麻雀在筐里瘋狂沖撞,小雀兒掀開縫隙的手被它狠狠啄了一下。
“哎呀!”小雀兒疼得一縮手,小眉頭皺了起來。
“我來!”二虎自告奮勇,學著妹妹的樣子把手伸進去。
結果那受驚的麻雀撲棱得更兇,羽毛亂飛,二虎手忙腳亂,差點讓麻雀從縫里鉆出來。
“笨!看我的!”大龍看不下去了,接過口袋,示意小雀兒再掀開一點。
他瞅準機會,手快如電,一把捏住了那麻雀的翅膀根!
那只剛才還兇悍無比的麻雀,被他穩穩地拎了出來,塞進了口袋。
“四只!爹!扣了四只!”
二虎興奮地蹦跶著,好像這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大龍利落地扎緊口袋,里面傳來“撲棱撲棱”的掙扎聲。
他掂了掂袋子,小臉上也難得露出輕松的笑意:“嗯,夠晚上炸一盤了。給爹下酒!”
陳光陽拄著拐,看著三個忙活得小臉通紅、鼻尖冒汗的孩子。
夕陽的余暉穿過稀疏的枝椏,落在院子里,給潔白的雪地、給孩子們歡快的笑臉、給那個裝著“戰利品”的粗布口袋,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院子里還回蕩著二虎得意洋洋的“戰況”解說。
小雀兒低頭看著被麻雀啄紅的小手指,有點委屈又有點小驕傲。
大龍則已經像個小大人似的,開始規劃是裹面炸著吃還是直接烤……
腿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吊著的胳膊也沉甸甸的。
可看著眼前這幅鮮活的、熱氣騰騰的畫面。
聽著孩子們嘰嘰喳喳的笑鬧聲,陳光陽心里那股被憋在炕上幾天的郁氣,徹底煙消云散了。
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比喝了二埋汰那鍋十全大補湯還熨帖。
他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嘶啞的嗓子低聲咕噥了一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話:
“當爹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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